几月以前，当我们排演义剧《雷雨》的时候，导演朱端钧先生常常对我们提到“蓄势”二字。所谓“蓄势”，是指表演者应该衡量剧情的进展，抓取一个最合适的机会来吐露自己的话语。懂得“蓄势”的演员，即使讲话的声音很低，但因他能操纵观众的情绪，所以他的声音仍能有力地灌入大家的耳朵；反之，一个不明白“蓄势”的演员，即使喊破了喉咙，但因他的动作或发言不是处于最优越的时地，所以他的表演仍不能为观众所接受。以上所说还只限于演技方面，他如剧本的编制，也非常需要“蓄势”。当主题被点明之前，先应布设一团浓烈的气氛，逼得剧情非如此发展不可的时候，再由剧中的人物吐出主要的几句话，而全剧便可获得预期的效果。朱石麟先生曾说：“当你准备将一支箭放射之前，应该把你的弓弦拉足，然后你射出去的箭才有力量。”也就是这个意思。
梯维兄的《香妃恨》，陈义积极，编制精警，是旧戏剧本中不可多得的一个。现经朱石麟先生改编，搬上银幕，无论在内容和技巧方面，都臻于更完美的境界。《香妃》的第一次试映地点是南京大戏院，我被朱先生卓越的导演手法所深切感动，当时就觉得，在所谓此时此地的上海，而能产生像《香妃》这么优秀的作品，几乎是一项奇迹。过后，听说“南京”主持者何挺然先生也非常满意这部《香妃》，曾几次邀约国际友人欣赏，并请人撰写了英文的说明，附印在正片上，以帮助外籍观众的了解，而第一轮的放映时地听说业已排定，那是3月21日起的“大上海”。但，不幸的消息传来，《香妃》因为租界电检会的关系，以致排定了的献映日期，不得不临时更改。现在，经过几度的复审，才得于4月4日与沪人相见。我昨天又参观了一次所谓“定本”的试映，觉得最可惜的便是有些对白被剪，以致通过许多委婉曲折的手法所蓄成的“势”，得不到淋漓酣畅的宣泄。这情形也等于一张拉得满满的弓，最后却放不出那支强有力的箭。因此，我们不难体会朱石麟先生愤慨的心情。
然而，再说一遍，在所谓此时此地的上海，像《香妃》这样积极的电影的被删，与其引为遗憾，不如认在意中。我想，聪明的观众一定会想象所不曾映出的那几个画面，以及所不能听到的是哪几句对白。这犹如我们看到一个壮士虚拟着拉弓的姿势，就能猜想他的箭的力量，虽然我们没有直接看到箭的放射。(www.zuozong.com)
【注释】
[1]原载《社会日报》，1940年4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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