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儒家主要有三位代表人物:孔子、孟子、荀子,他们的思想为后世儒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三人在中国文化史上地位至尊,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以苏格拉底拟孔子,柏拉图拟孟子(谓其“高明亢爽”),亚里士多德拟荀子(谓其“笃实沈博”)。
(一)孔子
孔子(前551—前479),名丘,字仲尼,春秋末期鲁国人。孔子是儒家学说的创始人,为“使学术普遍化之第一人”。他幼年丧父,生活艰难,青年时做过牛羊管理者和会计工作,“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他好学不辍,习熟典章,精通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约30岁时,他开始私人讲学,这是他一生的主要事业,先后有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孔子有志于出仕与行道,出任鲁国中都宰与大司寇是其政治思想的成功尝试,此后长达十四年的周游列国而不得重用则充满了艰辛。孔子的一生,充满坎坷与苦楚,但他却“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培育了杰出的弟子,开创了儒家学派,对中国文化起到至为深远的影响。孔子是至圣先师,也是“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论语·述而》)的长者,通过司马迁《孔子世家》、钱穆《孔子传》、匡亚明《孔子评传》、李木生《人味孔子》等著述,我们既可以领略其博大精深、含纳万千的思想,又可以感受其愤慨忧思与充实愉悦,并从中受到无穷的启迪。
在孔子的思想中,“仁”是核心概念。“仁”之概念并非孔子首创,但孔子将原来“与‘忠’‘信’‘敬’‘义’等其他伦理概念地位平等”的“仁”提升为人格的至高境界。孔子以为君子应当时刻以仁自励,“君子去仁,恶乎成名”(《论语·里仁》),放弃了仁德,君子便无从成就自己的名声。身处绝境,在苟生与成仁之间要做出坚定的抉择,“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
《论语·颜渊》记载,樊迟问仁,孔子回答了极简约的两个字:“爱人。”真诚友善地关心他人的处境、将来和内心感受,进而帮助他人,成全他人,这便是仁爱。李零说,仁“就是拿人当人。首先是拿自己当人,其次是拿别人当人”。“拿自己当人”,则知自尊自重,以正当的途径实现人生价值。“拿别人当人”,则是推己及人,对于他人与己相近的心智情感有真切的同情,进而在为个人目标而努力的同时,也能考虑到他人的感受与需求,进而尊敬、关怀和成全他人。
爱,作为人类的美德与推动社会和谐的重要前提,成为先秦诸子思考的重要概念。不同的学派,关于爱的表述各不相同,墨子提倡无差别的爱人如己的“兼爱”,老子主张“不仁”和“慈”。儒家仁爱思想的独特性在于它是有差等的爱,由近及远、推己及人的爱。关爱他人的生发处在于对父母兄长的“孝悌”,“孝”是尊重父母,“悌”是敬重兄长。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论语·学而》)在儒家看来,亲情是培养“仁”的土壤,一个连父母的养育之恩也不回报的人不可能做到“仁”,不可能“泛爱众”。孔子弟子有若以为:“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孝悌是仁德的根本,为“百善之先”。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是也。”(《孟子·离娄上》)因此,孝悌受到历代儒者与统治者的尊崇,并成为中国宗族社会和传统文化的思想基石,梁漱溟以为“孝悌的提倡”和“礼乐的实施”合起来便是孔子的宗教,“孝悌实在是孔教唯一重要的提倡”。
父母的培育与兄弟的朝夕相处,使得出于血缘亲情的孝悌观念容易培养,然而,由此出发如何去关爱陌生人,如何去关爱更广大的人群?《论语》中问仁者甚众,孔子针对弟子的性情与具体的情境做出了不同的回答。樊迟问仁,孔子答以获取的原则:“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论语·雍也》)颜渊问仁,孔子强调礼的重要性:“克己复礼曰仁。”(《论语·颜渊》)面对多言而急躁的司马牛,孔子告之以慎言:“仁者,其言也讱”“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论语·颜渊》)
在一次回答子贡提出的问题时,孔子谈到了行仁的方法问题。《雍也》篇记载:“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这段话有两点值得注意。其一,行仁的方法是“能近取譬”,也就是由近处的事实推而广之。推己及人之举,正面言之为忠,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反面言之为恕,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以为:“实行忠恕即实行仁。”其二,“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已经不仅仅是仁德,而是圣人境界,即便是尧舜于此仍有不足。子贡才干杰出,志在高远,故孔子告之以切实之道。
《论语》中的仁,或者作为与智、勇等德行相类的具体德行,或者作为包含众德的至高境界,即冯友兰所说的“全德”。作为具体德行,孔子戒除高远之博施济众,强调推己及人与自觉地践行,他以为仁道去人不远,“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作为至高境界的“全德”,仁之境界峻伟摩天,难以企及。孔子说,“能行五者于天下者为仁矣”(《论语·阳货》),“五者”指“恭、宽、信、敏、惠”;“仁者必有勇”(《论语·宪问》);“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这种仁德,自然非常人所可及,孔子称其多数弟子只能“日月至焉而已矣”。关于行仁之难易,钱穆以为:“仁心仁道皆不远人,故我欲仁,斯仁至。唯求在己成德,在世成道,则难。故孔子极言仁之易求,又极言仁之难达。”一方面,孔子将简捷可行之忠恕作为“仁之方”,勉励世人积极行仁;另一方面,孔子以仁为“全德”,鞭策世人修德行道,终身不怠。
在“仁”的基础上,孔子对礼的阐释便有了鲜活的灵魂,有了“礼之本”。“礼”是用以严格区分亲疏、长幼、贵贱、尊卑、上下、男女的宗法制度,贵族等级制度,财产分配原则和伦理道德规范。孔子论治国之道,认为“为国以礼”;论处事之道,认为“齐之以礼”;论修身之道,认为“博学以文,约之以礼”,“不知礼,无以立”;论人生愉悦认为“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值得注意的是,孔子指出不仅要以礼约束自身,而且要理解礼乐的根本在于仁义(质)。礼犹“文”,徒有其表则为“史”:“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
文质彬彬,作为君子人格的体现,具有丰富的内涵。《论语·宪问》记载,子路问“成人”(完人),孔子答道:“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钱穆以为,“智、廉、勇、艺四者言其材质”,“即就其中之一长而加以礼乐之文饰”,庶几可称“成人”。此种文质并重,成就完备人格的思想在《论语》中有着充分的体现:“君子不器”(《论语·为政》),“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论语·述而》),“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论语·子路》)。
仁、义、知、勇、忠、信诸德,均由现实中抽象而出,概念性的理解可逐渐得以深化,现实中的践行则显得更为具体、复杂。身处非常之情境,关于儒家思想的践行不能僵化与固执。随着社会的变迁与时代的改易,儒家思想亦当在坚持核心精神的同时,因时因势而演进。此种权变与损益是孔子思想的重要内容,而其改易的原则便是作为至德的“中庸”“时中”。“中”即恰到好处的所在,无过无不及;庸指平常。杨伯峻《论语译注》以为:“孔子拈出这两个字,就表示他的最高道德标准,其实就是折中的和平常的东西。”因为平常,所以世人皆可行之,时时处处皆可由之;因为是“最高道德标准”,所以难以尽其妙处,应当不懈求之,于历史、人生、社会等方面反复思考与体悟。张立文说:“孔子结合‘时’与‘中’,使传统‘尚中’思想由静态单一的结构(‘无过无不及’),发展成为一动态变易的系统(‘无可无不可’)……并由此直契天人秩序之美,并因此而把‘中庸’上升为一种对天人和谐之美的体认与追求。”学习儒家思想的人,应当以中庸、中和为思维方法与向往之境,笃行仁义,持信循礼,如此则能推动社会的进步与和谐。
(二)孟子
孟子(约公元前372—前289),名轲,战国邹人。战国时期,比春秋时期更为动荡混乱,民不聊生,礼义尽毁,世人多为富贵与私利而奔走。面对群雄逐鹿,率兽食人的现实,孟子倡导王道仁政,反对霸道,并以“仁义”游说齐、梁、鲁、邹、滕等国。然而,诸侯国君心思各异,强国志在富国强兵,并吞天下,弱国备受侵凌,欲求自保而不得,由此,阴谋诈术,强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孟子的仁政理想付诸一梦。然而,孟子颇居思辨色彩的性善学说与性命思想,深得人心的民本思想和仁政主张,使他得到后世的尊崇,被尊为“亚圣”,在儒学史上影响卓著。
孟子主张“性善”论,认为人生来即有向善之心。他认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孟子·公孙丑上》)。恻隐之心为“仁之端”,此外“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此即所谓“四端”之说,“四端”为人所固有,“人之有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只要将“四端”发扬光大,人之德性将充实而有光辉,“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孟子·公孙丑上》)。孟子以火苗、清泉为喻,说明扩充四端的重要性:努力扩充,足以平定天下,反之,不能孝养父母。
以性善论为基础,孟子将孔子的“德治”思想发展为“仁政”学说。政治关系方面,发展了古代的“民本”思想,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观点,劝诸侯“以德王天下”,着眼于争取民心,“保民而王”。他反对霸道,主张王道,认为诸侯之宝有三,“土地、人民、政事”(《孟子·梁惠王上》)。经济关系方面,主张“制民之产”,使百姓能够生活下去,以保持小生产的相对稳定性。
孟子主张仁政,对现实中的战争和横征暴敛异常愤怒。《孟子·离娄上》如此描述战争的残酷:“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他主张以道德服人之心,对于武力扩张深恶痛绝,于是提出:“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故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善战者、好战者在当时受器重,孟子却主张他们应当接受最重的刑罚,联结诸侯和驱使百姓开荒种植的人都应该受到惩处。这种主张显然不会被当世接受,但却表达了孟子鲜明的反战立场,表达了他对和平与王道的期盼。
出于对混乱时局的痛恨,孟子明确提出,当身处国君昏庸残暴,荼毒生灵之世,世人可奋起反抗。贵戚之卿,“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异姓之卿,“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孟子·万章下》)。他认为君臣关系是相互的,臣子无需愚忠,“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孟子·离娄下》)。
《孟子·梁惠王上》提出了较完整的政治思想,表达了孟子对理想社会的向往:
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
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www.zuozong.com)
从这些论述看,孟子所阐述的社会理想与孔子的富之、教之的思想具有本质的一致性。孟子认为,要实现社会理想,统治者首先必须“制民之产”、保障老百姓的“恒产”不受侵害,让他们上足以事父母,下足以畜妻子,这样,培养百姓的“恒心”就有了可靠的基础,进而再办好学校教育,大力传播、弘扬孝悌之义,“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的社会理想才可以得以实现。
孟子还通过知心、知性、知天的认识路线,构建“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把人的主观能动性提高到道德境界,主张积极有为的人生过程。《孟子·尽心上》开篇云:“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在孟子看来,心、性、天具有内在的联系,它们的统一在认识层面要从尽心、知性开始,进而才能知天;在实践层面要从存心、养性开始,进而才能事天。需要指出的是,孟子这里所说的心,即前面所讲的四心: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而所谓的性,就是“善”。孟子是“性善”论者,仁、义、礼、智就是“性善”的具体表现。在孟子看来,天具有仁、义、礼、智的道德属性,人的仁、义、礼、智之善性就是由天赋予的。因此,一个人能尽心知性就能知天,存心养性就可事天,从而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百善孝为先
孝一开始并不是指孝顺父母。在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有“率见昭考,以孝以享”之语,充分说明了孝的原始意义:孝是人们为乞求平安而进行的一种尊祖敬宗的祭祀活动。
殷商、西周是传统文化的开端和创造时期,也是孝观念的初步形成和确立时期。殷人把祖先视为喜怒无常、令人惧怕的鬼神,他们对祖先的祭祀更多的是一种宗教意义上的祈求,并没有更多的伦理内涵。到了西周,人们依然对祖先进行虔诚而隆重的祭祀,不过与殷人不同的是,周人对祖先的祭祀既是一种宗教行为和政治行为,又包含了浓厚的敬仰、追念等血缘亲情,还增添了奉养父母的新意义,成为一种伦理行为。
春秋战国时期,孔子丰富和发展了孝文化的内涵,“孝”的地位在整个传统思想理论中上升到了核心位置,“孝”从此成为协调亲子关系的伦理规范以及古代社会宗法道德的基础。孟子提出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观点,并进一步强调“事亲,事之本也”,认为尊亲、事亲是人生最大的事情。孔孟对“孝”的论述,已经涉及后世孝道的方方面面,从而确立了传统孝道的基本面貌。
汉代是中国封建帝制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全面定型的时期,也是孝道发展历程中极为重要的一个阶段,它建立了以“孝”为核心的社会统治秩序,把“孝”作为治国安民的主要精神基础。随着儒家思想体系独尊地位的确立,孝道对于维护君主权威、稳定社会等级秩序的价值更加凸显,“以孝治天下”的孝治思想也逐渐走向理论化、系统化。孝道由家庭伦理扩展到社会伦理、政治伦理,孝与忠相辅相成,成为社会思想道德体系的核心,“以孝治天下”也成为贯彻两千年封建帝制社会的治国纲领。
西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以孝治国”的王朝,提倡和推行孝道。除西汉开国皇帝刘邦和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外,汉代皇帝都以“孝”为谥号,称孝惠帝、孝文帝、孝武帝、孝昭帝等,表明了朝廷的政治追求。西汉把《孝经》列为各级各类学校的必修课程,还创立了“举孝廉”的官吏选拔制度,把遵守、践行孝道与求爵取禄联系起来,这成为孝道社会化过程中最强劲的动力。
宋元明清时期,程朱理学成为社会正统思想。理学家认为孝道是与生俱来的、先天的伦理属性,儿子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不可违抗的。与此同时,孝道的专一性、绝对性、约束性进一步增强,对父母无条件顺从成为孝道的基本要求,“父母有不慈,儿子不可不孝”成为世人的普遍信念,孝道沦为强化君主独裁、父权专制的工具。
从历史的不断发展中可以看到,传统孝文化在促进国家和谐、人际关系和谐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国历史上有许多孝敬父母的动人事迹,至今仍为人们津津乐道。但是,从封建社会一路走来的孝道带着封建的糟粕,和对待所有传统文化一样,对传统的孝文化,我们应该学会扬弃,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孝经》以“孝”为中心,集中阐述了儒家的伦理思想。它肯定了“孝”是上天所定的规范,“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指出了“孝”是诸德之本,认为“人之行,莫大于孝”,国君可以用孝治理国家,臣民能够用孝立身理家。《孝经》对实行“孝”的要求和方法也作了系统而详细的规定。
(三)荀子
荀子(约前313—前238),名况,字卿,战国末年赵国人。公元前255年,他被楚相春申君任命为兰陵令,春申君死后免官,居兰陵著书授徒,其著作由后人辑为《荀子》32篇。
荀子反对孟子的“性善”论,认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荀子·性恶》)。然而,荀子对于孟子的争论“不是针锋相对的争论”,因为他很可能“不曾看到后来所流行的《孟子》一书”,所以“对于孟子人性论的内容,可说毫无理解”。徐复观以为,荀子和孟子关于欲望的看法有一致之处。他以“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荀子·性恶》)为据,以为其中强调“顺是”的观点与孟子“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之说,“实际没有多大出入”;“孟子主张寡欲,而荀子主张节欲,对欲的态度更是一致”。
关于荀子性恶论的内涵,多有令人困惑之处,历来学者多有探讨,并存在两种相反的论点:或者否定性恶论,或者揭示荀子人性论相反相成的两个维度。
其一,性恶论不仅不能成立,而且使荀子思想失去根基,程颐、朱熹、牟宗三、劳思光都由此而批判荀子思想。
其二,荀子性论实为“性朴”与“性恶”之相合。性朴,出自《荀子·礼论》:“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认为人性本身无善无恶。唐君毅《中国哲学原论》(原性篇)以为,人性在与礼义之善的对比中,显示出相对之恶这一观点。徐复观以为,荀子思维周密,然而其性恶论“并非出于严密地论证”,荀子一方面和告子一样,主张“性无定向”,一方面从重礼法的角度着意强调人性向恶之趋向。如此,荀子人性论便包含了三个环节,“性者,本始材朴也;恶者,顺性无节也;善者,化性起伪也”。
认识荀子的人性论,应该从性朴、性恶相合的角度来看,这样更为全面和妥当。从这样的人性论出发,荀子提出了“礼法”并重的政治思想。他主张“隆礼重法”,认为礼是法的根据和基础,法是礼的体现和确认。如果只讲礼义,不讲法度,只重教化,不重刑罚,便不能维持社会统治秩序。因而,他的思想不局限于个体的仁义孝悌,而且强调集体的礼法纲常,主张礼法并重。
天命观上,荀子提出“天人相分”“人定胜天”的理论。他认为,自然界有他运行的规律,“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荀子·天论》)。荀子看到天的运行与人间事务的变迁的不一致,提出“制天命而用之”和“人定胜天”的思想,这反映了荀子时代社会生产力与人类力量的发展。
从孔子到孟子再到荀子,体现了先秦儒学的基本脉络。孔子奠定了儒家学说发展的基础,孟子则揭示了实现“天人合一”的途径,强调通过个体的内在修养,培养完美的君子人格,进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而荀子在天人相分的前提下,主张“隆礼重法”。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称孟子为儒家理想主义流派之代表,荀子为儒家现实主义流派之代表,精辟地揭示了两者的思想特质。儒家至荀子,具有了更强的现实性,其礼法思想既继承了儒家传统的礼治思想,又具有“重法”的特色,荀子也因此是“从儒家到法家的过渡人物”。他的弟子韩非、李斯后来成为法家的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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