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人习惯把艾叫作“青”。从词性分析,多数时候“青”是个形容词,比如“青青的草”“青色的天”,但宁波人石骨铁硬,硬是把形容词当作了名词使用。
说到此,便让人想起一位诗人的名字:艾青。
之所以对艾忽发兴趣,是由于在《孟子》里看到一句话:三年之艾,去七年之疾。三年的陈艾,把拖延七年的病体治好了。被人们司空见惯的艾草,真有如此神效?
假如这话是小说家说的,免不了有忽悠世人的嫌疑,因为小说本就以虚构为己任。但它是孟子说的,以孟老先生的名望、地位,当不会欺骗世人。因此对艾起了一探究竟的好奇。
在郭巨乡下,不管哪一座山,最多的就是艾。乡下之艾,以野草的庞大阵容存在,无须刻意去找,眼睛逡巡处,即有艾的身姿摇曳。艾之多,远超出想象。本来还抱有“踏破铁鞋”的求索精神,没料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倒有点像意外之喜。
艾风姿笔挺,绝无旁逸斜出,一根根犹如箭矢插在地上,后羿放手处,就化为了艾。它们努力站直了身子,整齐地列队于溪边、山坡、丛林中,虽是草本小植物,也有一番向上的决心。它们静立于自然,和周围不知名的山花野草相依相契,甘当其中平凡的一员。
摘一片艾叶,揉搓于掌心,俯首闻之,触鼻尽是草药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让人想到古时候,想到那些寂寞而快乐的采药人。
在郭巨,通常使用的艾有两种。一种如上文所述,叫“艾”或“艾青”;另外一种叫“板青”。两者在外形上有不同:艾青一枝独秀,主茎笔直,没有那种枝繁叶茂的样子;板青较低矮,枝叶丛生,看上去一蓬蓬,显得茂密。颜色也有区别,艾青绿中带有淡淡白色,板青全枝青绿。气味也不同,艾青味道浓郁,板青气味清淡。
两者在郭巨民间的作用也不同,主要来讲,艾青用来熏,板青用来吃。清明前后,板青最嫩,路边,山上,林下,都有它们郁郁葱葱的身影。板青摘好洗净后,去根去茎只留嫩叶,入锅焯水,随后将板青叶揉碎捣烂,再与糯米粉混合搅拌入锅蒸熟。蒸熟后包入馅料,最后撒上一层松花粉,如此青团就做好了。青麻糍的做法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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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吃青团的传统来自寒食节。寒食节一般在清明节前一两天。在古代,寒食是个大节,规定所有人在那天禁火,只吃冷食,皇帝亦不例外。可是古人讲究养生,认为吃生冷的东西会伤害五脏。一方面必须要吃,一方面吃了不好,这就有矛盾,所以古人发明了青团做法。因为板青能助阳、散寒、去湿,在食物里加入板青,食物也就有了阳气。提前把青团做好,以备过节食用,就算冷了亦不会对人造成损伤。寒食、清明吃青团、青麻糍的传统从此留了下来。
除了青团、青麻糍,近年来还流行青年糕,就是在年糕中混入板青嫩叶。照此类推,还可以有青大饼、青包子、青馒头。再照此类推,还可以开一家“青食铺”,专做青麻糍、青团子、青年糕、青大饼、青包子等。再照此类推,又可以成立“青文化研究协会”,研究青对于食物口感、营养等方面的促进作用。
再说说艾青,郭巨民间一般拿艾青熏蚊子。过去,娱乐方式少,吃完饭后大伙喜欢到生产队的晒场上乘凉,男的讲山海经,女的做鞋织衣物,孩子们则在晒场上跑来跑去,捉萤火虫玩闹。晒场上蚊子多,那时也没有蚊香,就有人搬出艾条点燃熏蚊子,艾条是事先割好晒干的。有女的受不了烟熏火燎,抱怨着说:“这么臭,别烧啦!”不管多熏人,却也舍不得回家去,揉揉被熏得流泪的眼,继续做鞋底,偶尔抬头看一眼玩闹的孩子。还有人恶作剧,故意拿着艾条站在上风处对着别人吹,引起一阵打闹,旁观众人则是哈哈大笑。等艾条燃尽,夜色也有点深了,众人才依依不舍地陆续离开晒场回家去。
以前人家生火做饭,用的都是柴火,柴火饭吃起来特别香。却没听说有人用艾条烧火做饭,不妨想象一下,用艾条烧火做出的米饭滋味如何,可留待有兴趣者试验。
艾青除了熏蚊子,还是“辟邪圣物”。传说端午这一日是恶日,须得有象征辟邪的东西挂于门首,以镇宅除恶,护一家太平。于是,艾青和菖蒲担当起了降妖除魔的重任。人们把这两样东西用草绳捆在一起,挂于门上。两者都是长条状,远看,倒像门框上悬了一把宝剑。慑于辟邪剑的威力,邪神在这一日,虽过其门而不敢入。
熏蚊子以及辟邪,不过是艾青的略施手段而已。它更大的功能,隐藏在传统艾灸里。所谓艾灸,就是把艾青先晒干,而后进行揉搓,使之变成艾绒,等使用时,把艾绒点上火,放于身体上进行施灸,以达到祛病强身的功效。
艾叶易得,艾绒制作也相对简单,但在以前,郭巨鲜有人艾灸。这可能与信息的获取有关,以前资讯不发达,如何艾灸,艾灸哪些部位多数人不了解。如今信息发达,网上随便一搜,与艾灸相关的内容就全都出来了。有了网络,人人都可以是“老中医”。
有人说,珍贵的东西总是免费的,比如空气,比如阳光,除了这些,我想应该还有野外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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