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2月,明尼苏达州圣保罗KSIP广播电台台长里什沃思希望当地的家长—教师联合会(Parent-Teacher Association,PTA)停止对儿童广播节目的挑剔,而是提出建设性的建议,为此他触犯了众怒。他说,他已经厌倦了听明尼苏达州家长—教师联合会喋喋不休的抱怨,批评他们播送血腥的故事,害得孩子们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再不就是让孩子们因为收听自己喜欢的节目错过吃饭的时间。[43]
一周以后,家长—教师联合会和童子军的代表以及其他社区成员与里什沃思会面,讨论儿童广播节目中的问题。除了前面提及的批评意见之外,圣保罗的一位缓刑监督官多纳霍还在会上站出来警告说,类似杰克·阿姆斯特朗这样的广播节目还会由于诱导孩子们模仿坏人而增加社区的违法犯罪趋势。[44]
会议在结束时,偏离了原来的目的,转而呼吁抵制儿童节目的广告,并号召家长严格监督孩子收听广播节目。结果,哪怕是商业报纸《多样性》,也被会议的结果吓了一跳。《多样性》是倾向于广播的。它关于此事的最初报道使人以为里什沃思可以轻而易举地处理对儿童广播的批评。在批评的一方宣布抵制广告之后,《多样性》在一篇题为“金钱背后的广播改革”的文章中提出,圣保罗的批评者的真正目的是利用广播赚钱。报纸虽然没有点名,但文章说,有一个参加与里什沃思会唔的团体代表正试图把它们自己的节目稿本卖给赞助商。[45]
里什沃思与当地家长—教师联合会之间的交锋是当时全国批评儿童广播情况的缩影。20世纪30年代早期,对儿童广播的抱怨和批评开始出现在流行杂志上。其中以1933年《父母》杂志发表的一篇社论最具代表性,写作这篇社论就是为了响应杂志社收到的众多有关儿童广播节目的批评。社论同时还配发了一幅卡通插图,画面上一个被吓坏的女孩靠着收音机坐在地板上,大喊着:“滚开!别开枪!绑架!他们要杀了我!救命啊!谋杀!砰!砰!警察,杀了他!”社论说,他们收到的对广播最大的批评就是这些节目过于恐怖,引起了小孩子极大的情绪反应。编辑呼吁家长给赞助商写信,以保证儿童广播节目的质量。[46]
家长通过当地的家长—教师联合会和妇女俱乐部提出抗议。比如,在1933年2月,按照《多样性》的说法,纽约州罗彻斯特的家长—教师联合会中央委员会发表了一份公众意见书,宣称“广播节目中的犯罪思想对儿童的道德成长有害,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往往使孩子们过于兴奋,影响他们的睡眠”。家长—教师联合会向当地广播电台提交了抗议书,并且暗示抵制广告商。[47]几个月之后,加利福尼亚家长—教师联合会列出了“不良”广播节目的清单,并且号召在下午5点到8点期间对广播进行非正式的审查,因为这个时段是儿童收听广播的高峰时段。加利福尼亚家长—教师联合会表达了他们的担心:“所有的节目都强调谋杀、抢劫,或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危险的场景。”[48]
家长—教师联合会团体的行动逐渐开始对广播网络产生了一些影响。1933年2月,由于对儿童广播的批评意见主要是诱导儿童模仿广播节目中的犯罪行为,NBC宣布将对犯罪主题的广播节目脚本进行删改。[49]广告商也开始关心有关批评意见。《多样性》称,在1933年8月,“商界向家长—教师联合会的压力妥协了。”据推测,吉露果子冻的广告机构可能是最先从赞助恐怖节目转向支持广播版的《绿野仙踪》。其他广告机构的成员则对抗议活动刚刚开始表示惊讶,因为他们也认为恐怖的广播节目做得太夸张了。[50]
对儿童广播节目的内容提出抗议的另一个主要团体是由28个全国性的妇女组织组成的全国妇女协会(National Council of Women)。协会的妇女全国广播委员会(Women's National Radio Committee)主任哈罗德·米利根女士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批评儿童节目的内容。在1935年写给《多样性》的信中,她把她所代表的委员会描述成第一个从妇女的角度协同其他团体向广播提出意见的机构,用她的话说,就是广播是“男人制作的”、“由男性规定的”。[51]第二年,在全国广播大会上,她指出:“妇女参加选举,她们对公众的观点具有影响力,然而,大企业却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意愿,去赢得这些关心儿童广播节目的数百万计的妇女的尊重。”[52]
与家长—教师联合会相似,妇女全国广播委员会关心儿童广播节目中的流血和冲突。此外,组织还关心广告的效果。在描述妇女对广播日益增长的兴趣时,米利根说:“一部分妇女突然意识到,广播是美国家庭中的客人……(我们)感谢这份令人激动的经历……但是美国的广告商却出现不断增长的趋势,制作我们认为不适合给孩子的广播节目,这让我们感到困惑。”她指出,为了吸引儿童的注意,广告商认为必须要使节目非常刺激。同时,她批评说,广告商把儿童当做消费者来剥削。[53]
以电影业为榜样,广播网络试图把这些发起批评的团体纳入公共关系运动之中,以此来缓解自身的压力。广播业借用了海斯的美国电影制作者和发行者协会的做法,这一点在《多样性》的大标题中表露无疑:“广播电台期待俱乐部女会员的善意:让话筒向女孩传递信息——威尔·海斯首创。”这篇文章称CBS属下的芝加哥WBBM电台向当地妇女俱乐部如“美国革命的女儿”、家长—教师联合会等提供免费的广播时段。《多样性》的文章称:“模仿海斯为电影业制定的组织公众观点的计划,电视台正在关注建立良好公众形象的问题。”[54]
到1935年,联邦通讯委员会开始对家长—教师联合会和妇女俱乐部的意见作出反应。1935年4月3日,《多样性》发表文章称:“由于快被教育者和家长的反对所湮没,联邦通讯委员会同意,如果广播者们自己不进步,不能为孩子们烹调更令人满意的娱乐大餐,那么政府必须站出来有所作为。”联邦通讯委员会承认,在其“反对审查制度”的条款之下,联邦通讯委员会并不能直接控制儿童广播节目的内容,但是它可以通过严厉地实施公共服务的要求和严格地强化技术手段,采用吊销执照等方式向电台施压。除了感受到公众团体的压力之外,联邦通讯委员会还受到了来自白宫和国会的压力,后者要求联邦通讯委员会对“儿童节目中存在的瑕疵”采取措施。用《多样性》的话来说,就是:“在新力量的推动下,血腥型的儿童节目似乎已经走到了末日。”[55]
为了应付日益增加的政治压力,1935年5月CBS宣布设计完成了一套自我检查标准,来净化广播的内容。[56]为了应对CBS的声明,NBC则声称它自1934年起,就在使用一套类似的检查标准。[57]但是直到1939年,NBC才把它的一套标准汇集成册,散发给公众。1939年之前,NBC则称它的标准是以私人信件的方式告知广告商的。[58]
CBS的检查标准直接针对的是人们对美国广播的两个主要批评意见:广告与儿童广播。其中,对儿童广播节目的前景影响最大的是这套标准强调为了引导年轻一代,应该在广播节目中为孩子们树立道德和社会英雄的形象。这套标准依据的是儿童生活中英雄崇拜的重要性。类似“超人”、“孤胆英雄”、“汤姆·米克斯”等剧目就是儿童戏剧中英雄片的典型例子。与电影的审查标准类似,CBS的标准也强调,重要的是,不能从积极的角度去表现罪犯和违法行为,避免以此教会儿童反社会行为。此外,标准还对妇女俱乐部提出的儿童节目中的广告的质量问题作出了反应。
标准中有关儿童节目的部分在开头即讨论了家长和当局就何种广播节目适合儿童存在不同的看法,同时还表述了商业赞助者为提供适宜的节目所付出的努力。但是即使考虑到这些因素,这套标准认为,减少不当判断是非常必要的。标准认为,CBS的所有努力都没有“对适合儿童听众的节目作出武断的判断。”[59]但是,这份标准声称,CBS“确实有责任阐明公众的愿望和情感,这是不能放弃的。”[60]基于上述理由,标准认为下列主题和故事线索不应出现在儿童节目中:
1.不允许把强盗、诈骗和罪犯作为现代英雄来赞美;(www.zuozong.com)
2.不得鼓励和赞赏不尊重父母或其他正确的权威的行为;
3.不得把野蛮、贪婪和自私表现为正当的驱动力;
4.不得播出可能引起儿童有害神经反应的节目;
5.不能表现对不幸者的自负、装腔作势,或是毫无来由的优越感;
6.不能错误地把鲁莽和放任等同健康的冒险精神;
7.不应赞扬不平等地剥削他人获取个人利益的做法;
8.不能让欺骗和隐瞒的做法对儿童表现出吸引力。[61]
明确上述规定之后,标准还阐述了围绕英雄崇拜制作儿童广播节目的观点。标准认为,针对小学年龄儿童的广播节目应该寓教于乐。标准还指出,儿童文学作品提供了“值得孩子们期待崇拜的英雄形象,能够满足他们模仿的愿望,仿效英雄人物建立自己的行为模式”。标准指出,这类的文学作品“成功地鼓励孩子们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大力弘扬慷慨、勤奋、和善和尊重权威的优秀品质……事实上,这些作品有效地补充了正在成长中的、敏感的儿童每日所受的正规教育。”[62]
如前所述,NBC声称其自1934年起就一直在使用类似的审查标准,并于1939年正式颁布了审查标准。NBC对儿童节目的审查制度实际上是从1933年开始的,当时该广播网声明,听众对犯罪类节目对青年产生不良影响的投诉使该广播公司对所有犯罪主题的稿本实施审查制度。NBC的官员对投诉信表示关切,因为信上说,儿童正在试图模仿罪犯和犯罪场景。[63]
与CBS的标准类似,NBC的标准把自我审查与保护市场结合起来。标准认为,加强自我审查将避免某些因素“吸引听众从一个广播网或电视台转移到其他台网中。”NBC标准的第一部分禁止该广播网的广告涉及金融投机、个人卫生、减肥机构、算命、专业人士、墓地、酒类饮料和火器。标准的第二部分重点规定儿童节目,最后一部分则是所有节目应遵循的共同标准。[64]
NBC标准强调所有的儿童节目应该突出法律和秩序、成人的权威、良好的道德品质以及清洁的生活。与CBS的标准一样,英雄形象在NBC的标准中也发挥着塑造儿童道德品质的作用。标准规定:“英雄和其他拥护者的形象必须被塑造成智慧并且具有道德勇气……从英雄人物的角度呈现给儿童的节目中,必须避免出现不尊重法律的人物。”此外,标准认为,节目的主题应该强调相互尊重、公平竞争和可敬的行为。探险故事被单独列出来,因为它们可能会扰乱儿童的情绪。在探险故事中规定避免出现折磨、恐怖、迷信、绑架、“病态的焦虑”和极端恐怖。
儿童节目同样也要遵守11个适用于NBC所有节目的“基本节目标准”。其中三个标准针对的是可能引起宗教团体反感的内容,如对上帝不敬、对宗教观点的实质性攻击以及亵渎神器。在不得冒犯宗教团体的标准中,还包括不得实施种族攻击的禁令。标准也不鼓励在节目中涉及谋杀和自杀,禁止描述“反社会性”的行为以及过量饮酒。其中一条标准保留了使用“快讯”的形式播报某些特殊新闻节目的做法,另一条则警告尽量避免陈述错误。在事实性的新闻节目之外,并没有就令人印象深刻的新闻故事中出现的犯罪行为作出规定。而且,其中一条标准写道:“应该对国家杰出人物和各民族人民表现出公正和尊重”[65],这反映了广播界担心得罪重要人物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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