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列斐伏尔强调空间和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不同,福柯更关注的是空间对个人的权力支配。福柯认为“空间是由各种权力的历史组成的,因此对历史完整把握必须深入到其特定的空间中去。这包括从地理政治学的重大策略到细微的居住策略”[7]。所有的历史事件应该在空间中被描述,历史事件的发生都不仅是时间的线性记录,更是各种权力关系在空间中博弈的结果。没有空间范畴,我们既不能了解历史,也不能描述权力。与列斐伏尔的空间的生产相似,福柯也认为空间不是一个空的绝对的容器,而是由人的具体活动参与形成的一个实践的整体。不同的是,他更侧重探讨空间与个人的关系:空间有强大的统治权力,能够塑造一个独特的个体;个人也可以通过在像咖啡厅、电影院这种特定场所的活动中形成对社会的特殊认识。福柯注重从各种经验性的局部空间中发现权力的作用,权力就产生于、坐落于实践性或者说是生产性的空间网络中。他用一种空间的概念来阐释资本主义社会权力的运作机制、权力与空间之间的微妙关系,这样福柯就将空间与政治权力结合起来。
权力通过规训空间发生作用,“完美的规训机构能够一目了然,它既是照亮一切的光源,又是一切需要被了解的事情的汇聚点,它既是一只能督查一切的眼睛,又是一个所有的目光都朝向这里的中心”[8]。某种特殊的物理空间能够凭借自己的构造形成一种权力机制,对在这个空间中活动的人起到监视和规训的作用。行使规训和监视权力的空间具有封闭性、自动性、隐蔽性的特征,这种空间设计被福柯称为“全景敞视”。在这样的空间中,每个人都被固定在一个既定的位置上,个体的任何行为都受到监视,然而被监视者在任何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被监视。这样的空间展现出一种对其中之物的强大规训权力,这种权力是可见,但又是匿名的、无法确定的、持久地发挥作用。人在空间中被训练,并按照空间的目的生产出新的主体。在福柯看来,现代社会或者说整个资本主义的兴起,正是得益于众多的规训的空间构造。现代社会就是由诸多规训空间构成的,现代城市街区的布局、建筑的构造都连带着统治目标,身处其中的人对此却并不知晓。监狱是这种规训统治的集大成者,宏大的监狱体系,包括医院、军营、学校、家庭等都被整合进国家机器,与国家行政等级设置相一致,形成一个个空间巢穴,有目的地排斥、驱逐、管理、控制着生活在其中的人。身处其中的人必须受这个空间的规训,比如,学生就必须在学校里学习,并服从学校这个空间的要求,否则就会受到惩罚。整个城市空间完全成为一个统治的权力机器,一个物质机器。身处其中的人被特定的空间格式固定下来,并时刻接受检查,人的其他功能、欲望和意义被压制了。
与规训社会的权力空间相反,控制社会作为现代社会发展的顶点,开启了新的空间权力。规训的权力空间依赖于固定的地理界线,有一个特定的权力监视中心。而控制型的社会空间没有明确的界限和等级结构,而是混杂在流动的、多元的网络空间中。传统限制在特定工作点上的人不再受固定、已知地点的约束,而是散落在变动的、未知的地点上。比如,医生、学生、工人等可以通过互联网在任何一个地点、以任何自己满意的方式工作和学习。然而,尽管生产方式变得更为自由,但资本对社会的权力却通过空间的流动、多元而变得更加强大。哈特和奈格里认为全球化时代下的资本主义形成了新的权力空间形态,即“控制社会”。控制社会类型发展于现代性的顶点,权力统治与个人的关系完全展现出一种双向的、动态的交流状态。控制社会“行使权力的机器直接组织人的大脑(通过通讯交往系统、信息网络等)和人的身体(通过社会福利体系、活动监控系统等),把人们驱入与生命感受和创造欲望的自动间离之中”[9]。在规训的社会中,权力与个体的关系是静止的,表现为权力规则对个体的入侵和它所产生的个体的反抗。权力的类型与它的社会空间是一一对应的,在特定的空间产生相应的对抗。在控制型的社会空间中,整个社会机体都由权力机器构成,并在权力机器中发展。权力表现为一种控制,它延伸到人的肉体深处。总之,这种权力不再是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而是直接融化在生命活动过程中。(www.zuozong.com)
虽然空间是一种统治的工具,但空间并不是社会的决定形式。空间本身并无所谓规训、控制或自由,它的权力特征是随历史实践而定的,只有在被有意识地运用到统治中,才发挥规训或控制的作用。如果人们按照相反的方向来操作空间的话,空间也会产生与规训、控制相反的效果。因此,社会空间可以成为统治权力的工具,成功地对人实施管理,也可以成就人们对既有控制力的反抗。“二战”以后,资本主义国家实行国家干预经济的策略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社会化大生产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的矛盾,慷慨的福利政策也调和了由两极分化引发的冲突。福利社会可以说是规训社会权力的典型形态,它通过在劳动组织形式上的泰勒制、工资体系上的福特制,以及社会宏观调控上的凯恩斯主义,使资本主义渡过难关。然而好景不长,在经济、政治和文化领域,资本主义国家日益陷入了合理性和合法性的危机,随着国家对经济以及人们日常生活空间干预的加深,私人空间越来越受到压迫。规训的社会空间生产出的生活方式使生活于其中的人感到窒息,在这种情况下,各种反抗呼之欲出。“年轻人拒绝工厂社会式的令人窒息的重复,发明了新形式的流动和弹性和新的生活方式。学生运动迫使一种较高的社会价值依据于知识和智力劳动。女权主义运动使‘个人的’关系网的政治内容清晰起来并拒绝父系统治的控制。”[10]在规训社会权力空间中,工业化是其主要的形式,斗争和对抗也主要来自生产空间中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在控制型社会,权力已经渗透入人的无意识领域和人的心灵等非物质劳动空间中,民众与整个资本主义国家的斗争和对抗在更为广泛和深入的空间中运行。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