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戏的名字好像不怎么有趣,但实际上有趣没趣要看了才知道。
一开始上来背后插旗的四个将军,他们是刘秀手下的大将吴汉、铫期、岑(cén)彭和马武。
我在《强项令》里介绍过刘秀,是他战胜了王莽,延续了汉朝。但在这出戏里,王莽还没被完全战胜,他手下的苏献还据守着最后一座城——洛阳。
众将进营,元帅升帐。元帅是穿着文官服装的邓禹,主公刘秀坐在一旁。
邓禹先派吴汉和铫期去押运粮草,刘秀便问:“啊,元帅,小王有意攻取洛阳,不知命何将出马?”
营中只剩马武和岑彭了。
邓禹已经拿定主意要使激将法:“臣观我营将士,并无一人能敌那苏献。”
岑彭抢在马武前面:“元帅,俺愿带领本部人马,夺取洛阳。”
“你慢着,”马武说,“岑将军,闻听洛阳城池坚固,况且那苏献用兵如神,你去焉能取胜?此事让与咱马武,定能一战成功。”
岑彭说:“马将军,俺今此去,若取不下洛阳,永不与主公出力报效。”
马武直摆手:“我说你去不得,你就去不得。”
“俺去得!”
“去不得!”
二人争吵起来。
“你们不必争论,”邓禹说,“本帅在武科场中,也曾见过你二人的高下。”
他指的是王莽举办的选取武状元的大比武。
马武说:“元帅,想当年在武科场中,那王莽老贼只重岑彭的相貌,不重俺马武的奇才——岑彭,你也不害臊!”
岑彭反唇相讥:“马武,想当年岑爷夺魁,谁人不知?你是扠(chā)出科场的丑鬼,哪个不晓?”
马武大怒,扑向岑彭,二人打了起来,被刘秀劝开。
邓禹便让岑彭领了进攻洛阳的令箭。
马武不服:“元帅,难道说俺马武就不如他吗?”
“马武,”岑彭得意地晃晃令箭,“岑爷我占先了!”
“去你的!”马武在岑彭身后来个乌鸦嘴,唱道,“不曾出兵我先料就,损兵折将转回头!”
这时,另一位将军杜茂进帐:“元帅命岑彭攻取洛阳,只怕不能取胜。”
马武说:“就是嘛。”
邓禹问杜茂:“你怎么知道?”
杜茂说:“末将乃洛阳人氏,颇知地理。他不但不能得胜,还要损兵折将而归。”
“着(zhāo)!着!着!”马武直拍手。
邓禹再问杜茂:“依你之见——”
杜茂说:“元帅请赐一支令箭,末将定生擒那苏献入帐。”
“嘿嘿,”马武嘀咕,“又来了一个争功的!”
邓禹说:“不必多言,现有锦囊一封,带在身旁,本月二十一日拆开察看。”
杜茂接过锦囊,领命站到一旁。
马武忍不住了:“元帅,你命那吴汉、铫期押运粮草,命那岑彭攻取洛阳,又赐杜茂将军锦囊一封,也差(chāi)咱老马一差吧。”
邓禹挥挥手:“军务完毕,并无用你之处,出帐去吧。”
马武对刘秀抱怨:“这么好的将,他不用啊。”
“啊,元帅,”刘秀说情,“看在小王分上,就差他一差。”
“好,马武听令。”
“在!”
“本当派大差给你,怕你干不好,就给你个小差吧。”
马武摩拳擦掌:“什么大差小差,有差就好,元帅你就请差。”
邓禹说:“此番岑彭攻取洛阳,必然得胜而归。”
“嗯?”
“命你备酒一席。”
“啊?”
“为岑将军贺功。”
“哇呀呀!”这是花脸发怒的表示,“元帅呀,你命俺领兵出马,俺便舍身征杀。可是你命俺为岑彭备酒,你就是将俺的人头割下,俺也是不遵你的将令啊!”
邓禹板起脸:“你敢不遵本帅的将令?”
马武大叫:“不遵不遵!”
邓禹便命杜茂:“将马武斩首!”
杜茂拔出宝剑,马武急忙躲到刘秀身后。
刘秀又来讲情:“啊,元帅,看在小王的分上……”
马武就训斥杜茂:“你干什么?下去吧!”
有了撑腰的,马武又要打邓禹,被刘秀拉开。
再说洛阳城内的苏献,闻知岑彭来攻,早已布置停当。
岑彭来到城前,城上抛下滚木礌(léi)石,将岑彭打退。
在败走途中,岑彭望见松林内打出“汉”字旗号,不由得大喜:“想是元帅发来救兵!”
可是,苏献手下的大将王源率兵从林中冲出,将岑彭杀了个措手不及。
岑彭只得带着残兵回营请罪。
可是邓禹只说了句:“将军帐外歇息。”
岑彭刚刚出帐坐下,马武来了,他拿木盘托着酒壶和酒杯。
“恭喜岑将军,贺喜岑将军,”马武假意祝贺,“此番攻取洛阳,必然是大获全胜。元帅命俺备酒一席,与你接风。来来来,俺老马敬你一大杯。”
岑彭羞愧极了:“马将军,俺奉元帅将令,攻打洛阳——”
“不用说,胜了?”
“唉,不想中了那贼诱兵之计,损兵折将而回,马将军你何必耻笑?”
“怎么着,你败了吗?那我替您喝了呗!”马武一饮而尽,扔掉杯盘,“我说岑彭,既然败阵而归,就该在老马跟前请罪,怎么你还大模大样坐着,你起来吧!”
马武拉起岑彭,自己坐下。
“马武!”岑彭问,“难道你就百战百胜不成?”
马武说:“虽然不能百战百胜,我也不像你那样尽说大话。”
马武立即进帐:“元帅,岑彭败阵而归,就该将他斩首,以正军法。”
没想到邓禹轻飘飘地说:“军家胜败,古之常理,何罪之有?”
这可把马武气炸了,他对刘秀说:“主公,岑彭大败,元帅不将他斩首,还为他遮羞。这气没法儿受,臣要回到太行山做我那草莽皇帝去了。”(www.zuozong.com)
邓禹怒喝:“唗,大胆马武!本帅用兵,神鬼难测,你敢乱我军规。岑彭!”
“在。”
“斩了!”
马武又躲到刘秀身后。
刘秀说:“啊,元帅,看在小王分上……”
邓禹便道:“看在主公面上,死罪可免,活罪难容。牢子手!”
“有!”
“重责四十军棍!”
四个牢子手把马武带下去。
邓禹唱:“腹内机谋怎能讲——”
后台传来牢子手的数数(shǔ shù)声:“一十!”
邓禹接唱:“利用马武性情刚。”
“二十!”
“今日责打四十杖——”
“三十!”
“谅他不会回太行。”
“四十打完。”
一个牢子手扶马武上,马武虽然踉(liàng)踉跄(qiàng)跄,但不要人扶。
邓禹问马武:“本帅打你可公平?”
马武说:“不公平!”
“你方才言道,回转太行山做你那草莽皇帝。你带来的兵将,本帅一个不用!”
马武只得领着他昔日的部下们离开汉营。
一离开汉营,那些部下便道:“参见大王。”
以前在太行山上马武是被称作“大王”的,可他已经很不习惯这样称呼了:“哪个让你们叫‘大王’的?”
部下们问:“那要叫什么?”
马武说:“要叫俺‘兴汉灭莽忠良马武将军’!”
可大家说:“将军虽好,人家不用,也是枉然。”
“那——”马武委屈地说,“俺还是回转太行山,做我那——”
忽然,马武眼珠一转,大笑三声。
部下们问:“为何发笑?”
“你们哪里知道,元帅这四十军棍,打出老马我的计策来了。”
“有何妙计?”
马武说:“此番我弃职归山,必打洛阳城经过,那苏献必然劝俺归降。那时诈开城门,杀了苏献,洛阳城岂不唾手可得?”
再说苏献,听到探马来报:“马武弃职归山,打此经过。”
苏献暗想:“趁马武心中有怨,劝他归顺莽主,岂不多了一条臂膀?”
苏献登上城楼喊话:“城下来的可是马武将军?”
马武回答一声:“然!”是的。
“今欲何往?”
“奉了元帅将令,另有公干。”
苏献笑道:“你被邓禹责打四十军棍,弃职归山,打此经过,是也不是?”
“嘿!”马武做沮丧状,“也是俺当初错投其主,你何必耻笑?”
苏献说:“将军何不归顺莽主,少不得封侯之位。”
马武低着头:“又恐莽主记俺题反诗的仇恨。”
这个我有点儿不信,马武这样的粗汉子,竟然还能在武科场“题反诗”?
苏献保证:“有本帅担待,料然无事。”
马武还要显得顾虑重重:“有道是‘一臣不奉二君’。”
“将军说哪里话来,”苏献娓娓开导,“昔日韩信弃楚归汉,后封三齐王之位。”
马武像被一言点醒:“怎么讲?”
“三齐王之位。”
马武大笑:“邓禹呀邓禹,我归顺莽主,若不杀你,誓不为人也!”说到“杀你”,马武悄悄地向城头的苏献指了指。
苏献问:“将军带来多少人马?”
“五百名铁骑手。”
“他们降意如何?”
马武向部下们示意,大家都说:“俱愿归降!”
那还有什么说的,苏献命令:“开城!”
城门打开,吴汉、铫期、杜茂、岑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立即冲进城去。
马武惊喜:“嗬,他们都来了!”
原来,邓禹叫杜茂在二十一日打开锦囊,今天正是二十一日。
洛阳被攻破,苏献被擒,马武立了头功。
马武高兴地对邓禹说:“早知是计,再挨四十棍我也愿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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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用了苦肉计。
跟周瑜、黄盖不同的是,他俩的苦肉计是商量好的,而邓禹没跟马武商量过,是把马武的觉悟估计在内的。所以从这点来说,邓禹比周瑜聪明,甚至比诸葛亮聪明。
一开始出场的四员大将,除了岑彭是俊扮的武生,其他三人都勾了花脸的脸谱——吴汉是红脸(代表忠勇),铫期是黑脸(代表正直),马武是绿脸(代表草莽人物)。那么,我们这次就来说说花脸的化妆吧。
花脸大师袁世海在回忆录里说到,他少年学戏时,对“臭花脸”的说法挺反感。之所以叫“臭花脸”,似乎跟花脸脸谱的绚丽多彩有关系,多彩了,就容易弄得脏乱。花脸化妆用的“彩匣(xiá)子”,双层屉板里装着一个个盛放油彩的小瓷盅,匣盖内插着一些化妆笔。这种彩匣子总放在后台的穿堂或地下室,泔(gān)水桶或一些垃圾往往会堆放在那儿,能不臭吗?
名演员会有自己专用的彩匣子,甚至有专用的化妆室,但普通演员都是挤在一起,使用“官中”的彩匣子,官中就是公用的意思。如果两个花脸演员同时化妆,你要是拿了蘸红色油彩的笔,我就只能先勾自己脸谱非红色的部分,轮换着用笔。使用官中彩匣子的演员有时会不注意,将颜色乱甩,以致“哪儿脏,哪儿臭,就让咱们去哪儿”(袁世海语)。
在垃圾堆旁化妆还不算是最惨的。给袁世海印象最深的是,腊月里去王府唱堂会,“化妆室”是个四面灌风的席棚,而他开始扮戏时已是深夜十二点多了。颜色在脸上结成冰,还得不停地用嘴哈气暖着笔,不让笔冻上。最苦的是演完戏卸妆时,用草纸蘸豆油擦脸,把脸擦出无数道细口子。
当时,小袁世海天真地以为,只要熬成名演员就好了。他终于熬到那一天,有了自己的彩匣子和化妆室。1948年,因为抗拒一个保甲长的敲诈勒索,对方开口就骂他“臭花脸”,深伤自尊的袁世海忍不住出拳,结果坐了牢。
看来,不被尊重,跟是不是名演员没关系。最典型的例子是谭鑫培的下场。
谭鑫培被称为“伶界大王”,同时期的演员没有比他更有名的了。那时北京的有钱人家办堂会,如果请不到谭鑫培便不够档次,就像高级宴席不能没有鱼翅燕窝一样。有一次,北洋政府要接待广东来的一个大官,传谭鑫培去唱堂会。当时谭鑫培病得厉害,可是没法儿推辞,两个宪兵将他押到演出现场,那出《洪羊洞》成了他的绝唱。演出后不久,他便与世长辞。
现在不会有这种事了,可是我们一直要面对、要思考的问题是人和人的相互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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