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七百里，连绵山色无缺

郦道元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②。重岩叠嶂③，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④。

至于夏水襄陵⑤，沿溯⑥阻绝。或王命急宣⑦，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⑧，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⑨。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⑩，回清倒影⑪，绝巘⑫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⑬其间，清荣峻茂⑭，良⑮多趣味。

每至晴初霜旦⑯，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⑰，空谷传响，哀转久绝⑱。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⑲泪沾裳。”

作者简况

郦道元（公元466—公元527），字善长，范阳涿州（今河北涿州）人。南北朝时期北魏地理学家、散文家。曾任御史中尉，北中郎将、关右大使等职。

郦道元勤奋好学，博览群书，幼时曾随父亲到山东访求水道，后又游历秦岭、淮河以北和长城以南的广大地区，考察河道沟渠，搜集有关的风土民情、历史故事、神话传说，写成《水经注》40卷，详细记载了1000多条大小河流及有关的历史遗迹、人物掌故、神话传说等，是我国古代最全面、最系统的综合性地理著作。

疑难注释

①三峡：长江上游的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合称“三峡”。

②略无阙处：没有一点儿中断的地方。略无，毫无，完全没有。阙，通“缺”，中断。

③嶂（zhàng）：高峻险拔如屏障一样的山峰。

④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如果不是正午或半夜，就看不到太阳、月亮。自非，如果不是。亭午，正午。夜分，半夜。曦（xī），日光，这里指太阳。

⑤襄（xiāng）陵：大水漫上山陵。襄，动词，上，冲上。

⑥沿溯（sù）：顺流而下为“沿”，逆流而上为“溯”，这里指上行或下行的船。

⑦或王命急宣：有时皇帝的命令急需传达。宣，宣布，传播，传达。

⑧有时朝（zhāo）发白帝，暮到江陵：有时早上从白帝城出发，傍晚就能到江陵。白帝，即白帝城，在重庆奉节县以东。江陵，今湖北省江陵县。

⑨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即使乘着奔马驾着长风，也不如船快。虽，即使，不能理解为“虽然”。奔，当名词用，指奔马，飞驰的马。御，驾着。

⑩素湍（tuān）绿潭：白色急流和碧绿的潭水。

⑪回清倒影：回清，回旋的清波，对应上句的“素湍”。倒影，倒映出山石林木的影子，对应上句的“绿潭”。

⑫绝巘（yǎn）：极高的山峰。

⑬飞漱（shù）：飞泻冲荡。漱，冲刷。(www.zuozong.com)

⑭清荣峻茂：清，指水清。荣，指树繁盛。峻，指山高峻。茂，指草茂盛。

⑮良：的确，确实。

⑯每至晴初霜旦：每到天刚晴或早晨下霜的时候。晴初，天刚晴。

⑰属（zhǔ）引凄异：属引形容猿的叫声连续不断。凄异，形容猿的叫声凄凉怪异。属，动词，相接，连接。

⑱哀转久绝：悲哀婉转，很久才消失。

⑲三声：几声，“三”在这里不是确数。

诗文大意

在700里长的三峡之中，两岸群山连绵，没有一点儿空缺的地方。重重叠叠的山峰峭壁像屏障一样，遮挡住蓝天和太阳。如果不是正午，看不见太阳；如果不是半夜，看不见月亮。

到了夏季，江水暴涨，漫上两岸的山陵，上下航行的船都被阻隔断了。如果有皇帝的命令要紧急传达，有时早上从白帝城出发，傍晚就到了江陵，这中间有1200里，即使骑着飞驰的骏马，驾着长风，也不如船行这么快啊！

春冬季节，就可以看见白色的急流回旋着清波，碧绿的潭水倒映出山石林木的影子。极高的山峰上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古柏，悬挂的泉水瀑布在山峰之间飞流冲荡，水清，树茂，山高，草盛，实在是趣味无穷。

每逢秋雨初晴或降霜的早晨，树林山涧里一片清冷寂静，经常有猿猴在高处拉长声音鸣叫，叫声连续不断，音调凄凉怪异。回声从空荡的山谷传来，悲哀婉转，很久才消失。所以三峡渔民的歌谣里唱道：“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几声泪沾裳。”

诗文名句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诗文欣赏

郦道元的《三峡》是《水经注》里一篇著名的山水之作，它篇幅虽短，但波澜起伏，节奏感很强，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时而悲凉，时而沉重，以不断变化的笔调描写了三峡雄伟奇丽的自然风貌，激发了人们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

文章结构严谨，布局巧妙，先总写三峡地貌，重点写山，然后分别描绘四季景象，先写夏季三峡江水，再写春冬三峡的景色，最后写三峡秋天的景色。

文章以“自三峡七百里中”起笔，交代了描写对象，又介绍了其总体长度。接着，作者把笔墨放到写山上。“两岸连山，略无阙处”点明群山相连，就如一个整体，没有中断的地方。“重岩叠嶂，隐天蔽日。”从正面写出山的“陡”“高”，“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是进一步侧面烘托，让人感到三峡的狭窄，为下文写夏水的迅猛做铺垫。

第二段写三峡的夏水。“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既承接上文描写的山势高、江面窄等特点，也表现出夏水盛时江面的凶险。通过对比、夸张突出了夏季江水暴涨后江水流速的迅疾，使人感到惊心动魄，豪情万丈。

第三段写三峡冬春的景色，文气由紧张变得轻松，向人们展现了一幅有动有静、色彩斑斓的山水画卷。“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白色的急流回旋着清波，碧绿的潭水倒影出各种景物的影子。“绝巘多生怪柏”，以“绝”写“山”，以“怪”说“柏”，用语精到，切合了当地自然景物的特征。“绝”字的使用，既表明了山势高、险的程度，也给人留下了想象的空间。以“怪”字形容“柏”，说明三峡两岸山上的柏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柏。这里的柏要立根于岩石之间，正午之时才能见一点儿阳光，且山高风必定大，环境如此，柏不变“怪”才怪呢！“悬泉瀑布，飞漱其间”，写的是另一种姿态的水，与刚才说的“素湍绿潭”相比，更让人觉得泉水怪异、气魄雄伟。“清荣峻茂，良多趣味”，作者在感叹之中写景抒情，用精练的四字，概括了4种景物的特征，是本段的总结和收尾。

第四段写三峡秋天的景色，选取了林木、山涧、啼猿3种有代表性的事物。“每至晴初霜旦”把描写的季节拉到秋季，“霜”字点明是秋天，“林寒涧肃”是互文手法。描写啼猿，作者先以“高猿长啸”直接叙述，后引渔歌为证。“高猿”说明猿处的位置很高。“长啸”说明猿的叫声很有力量，可以传到很远的地方。“空谷传响”说明是在山中，“哀转久绝”说明猿的啼声持续不断，写出山谷的连绵不绝。写渔歌，作者也是采用了先说三峡之长，紧接着说猿声之哀的手法，让人们不但体会到了渔民生活的艰辛，也感受到了秋意的萧瑟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