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间的促织之戏，高中生必读文言文

蒲松龄

【知识积累】蒲松龄（1640年—1715年），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自称异史氏，淄川（今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人，清初著名文学家。他出生于一个败落的中小地主兼商人家庭。19岁应童子试，接连考取县、府、道三个第一，名震一时，其后屡试不第，直至71岁时才破例补成岁贡生。除微薄田产外，以教书、幕僚维生。文言文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是蒲松龄的代表作，“聊斋”是他的书屋名称，“志”是记述的意思，“异”指奇异怪诞的故事。全书有短篇小说491篇，题材广泛，内容丰富。作品通过谈狐说鬼的手法，有力地批判了当时社会的腐败、黑暗现象，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社会矛盾，表达了人民的愿望。郭沫若曾这样评价：“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

宣德①间，宫中尚②促织③之戏，岁④征民间。此物故⑤非西⑥产；有华阴令⑦欲媚上官，以一头进，试使斗而才⑧，因责⑨常供。令以责之里正⑩。市中游侠儿⑪得佳者笼⑫养之，昂其直⑬，居为奇货⑭。里胥⑮猾黠，假⑯此科敛⑰丁口⑱，每责一头，辄倾⑲数家之产。

【注释】①宣德：明宣宗年号，1426年至1435年。②尚：崇尚，爱好。③促织：蟋蟀的别称，属于蟋蟀科，也叫蛐蛐儿。④岁：每年。⑤故：原来，本来。⑥西：这里指陕西。⑦华阴令：华阴县县官。⑧才：名词作动词，（有）才能。这里指勇敢善斗。⑨责：责令。⑩里正：里长。里。古代的地方编制。古时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一说五家为“轨”，十“轨”为“里”。⑪游侠儿：这里指游手好闲的年轻人。⑫笼：名词作状语，用笼子。⑬昂其直：抬高它的价钱。昂，抬高。直，通“值”，价钱。⑭居为奇货：储存起来，当作稀奇的货物。居，积、储存。⑮里胥：管理乡里事务的公差。⑯假：借，借口。⑰科敛：摊派，聚敛。科，聚敛。⑱丁口：老百姓。丁，成年男子。⑲倾：用尽，竭尽。这里是破产的意思。

【译文】明朝宣德年间，宫廷里盛行斗蟋蟀的赌博，每年都要向民间征收。这东西本来不是陕西出产的。有个华阴县县官想要巴结上司，把一只蟋蟀献上去，上司试着让它角斗，它显示出勇敢善斗的才能，于是责令（华阴县令）经常供应。县官又把这差事派给各乡里长。于是，集市上那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捉到好的蟋蟀就用竹笼养起来，抬高它的价格，储存起来当作珍奇的货物一样等待高价出售。乡里的差役们狡猾奸诈，借这个名义向老百姓摊派费用，每摊派一只蟋蟀，就常常使好几户人家破产。

邑①有成名者，操童子业②，久不售③。为人迂讷④，遂为⑤猾胥报充里正役，百计营谋⑥不能脱。不终岁，薄产累尽⑦。会⑧征促织，成不敢敛⑨户口⑩，而又无所赔偿，忧闷欲死。妻曰：“死何裨益⑪？不如自行搜觅，冀有万一⑫之得。”成然⑬之。早出暮归，提竹筒铜丝笼，于败堵⑭丛草处，探石发⑮穴，靡⑯计不施，迄⑰无济⑱。即⑲捕得三两头，又劣弱不中⑳于款㉑。宰㉒严限追比㉓，旬余，杖至百，两股间脓血流离㉔，并虫亦

不能行捉矣。转侧床头，惟思自尽。

【注释】①邑：县城。②操童子业：意思是正在读书，准备应考。操……业，从事……行业。童子，童生。科举时代还没考取秀才的读书人，不论年纪大小，都称为“童生”。③售：原意为卖物出手，这里指考试得中。④迂讷：拘谨而不善辞令。⑤为：被。⑥营谋：谋求。⑦累尽：（受）牵累而耗尽。累，牵连，妨碍。⑧会：副词，恰好，正好。⑨敛：征收。⑩户口：老百姓。⑪裨（bì）益：补益。⑫万一：万分之一，极言其少。⑬然：意动，认为……对的。⑭败堵：破败的墙壁。败，残破。堵，墙壁。⑮发：发掘，挖。⑯靡（mǐ）：否定词，无，没有。⑰迄：最终，终究。⑱济：成功。这里指结果。⑲即：即使。⑳中：合乎。㉑款：款式，规格。㉒宰：邑宰，县的长官。㉓严限追比：严定期限，催促缴纳。追比，旧时地方官吏严逼人民，限期交税、交差，逾期受杖责，叫“追比”。㉔流离：淋漓，液体流淌的样子。

【译文】县里有个叫成名的人，是个念书人，长期没有考中秀才。为人拘谨，不善言辞，于是被奸诈的小吏报到县里去充当里正的差役，他想尽方法都无法摆脱。不到一年，微薄的家产都受牵累耗尽了。正好赶上征收蟋蟀，成名不敢向老百姓征收，但又没有抵偿的东西，忧愁苦闷想要寻死。他妻子说：“死有什么好处呢？不如自己去寻找，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可能捉到。”成名认为妻子的话很对。早出晚归，提着竹筒、铜丝笼，在坍塌的墙壁和荒草丛里，挖石头，掏洞穴，所有的办法都用尽了，最终还是没有结果。即使捉到三两只，也是又弱又小的，不合乎规格。县官严定期限，催促缴纳，十几天里，成名挨的板子多到上百下，两条大腿之间脓血淋漓，连蟋蟀也不能去捉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想自杀。

时村中来一驼背巫①，能以神卜②。成妻具资诣问③。见红女白婆④，填塞⑤门户。人其舍，则密室垂帘，帘外设香几⑥。问者爇香⑦于鼎，再拜⑧。巫从旁望空代祝⑨，唇吻翕辟⑩，不知何词。各各竦⑪立以听。少间⑫，帘内掷一纸出，即⑬道人意中事，无毫发爽⑭。成妻纳⑮钱案上，焚拜如前人。食顷⑯，帘动，片纸抛落。拾视之，非字而⑰画：中绘殿阁，类兰若⑱。后小山下，怪石乱卧，针针丛棘，青麻头⑲伏焉⑳。旁一蟆，若将跃舞。展玩㉑不可晓。然睹促织，隐中㉒胸怀。折藏之，归以㉓示㉔成。

【注释】①巫：以祈祷求神骗取财物的人。②能以神卜：能够凭借神力占卜吉凶。③具资诣问：准备了钱财去她那里问卜。具，准备，备办。诣，到，特指到尊长那里去。④红女白婆：红妆的少女、白发的老婆婆。⑤填塞：充满。⑥几：小桌子，长条形，用来放东西。⑦爇（ruò）香：点燃香。爇，烧，点燃。⑧再拜：拜了两拜。再，两次。⑨祝：祈祷。⑩翕辟（xī pì）：翕，合。辟，开。⑪竦（sǒng）：恭敬。⑫少间：一会儿。⑬即：就。⑭无毫发爽：没有丝毫差错。毫发，毫毛和头发，形容细微。爽，差错。⑮纳：交纳。⑯食顷：表时间的词语，吃一顿饭的工夫。⑰而：表示并列关系的连词，而是。⑱兰若（rě）：寺庙，即梵语“阿兰若”。⑲青麻头：和下文的“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都是上品蟋蟀的名字。⑳焉：兼词，相当于“于之”“于此”，意为“在那里”。㉑展玩：展开玩味揣摩。㉒中：合乎。㉓以：介词，把，后省略代词“之”。㉔示：给……看。

【译文】这时，村里来了个驼背巫婆，能凭借神力占卜凶吉。成名的妻子准备了钱财去她那里问卜。只见红颜的少女和白发的老婆婆多得挤满门口。成名的妻子走进巫婆的屋里，只见密室垂挂着帘子，帘外摆设着香案。求神的人点了香插在香炉里，拜了两拜。巫婆在旁边望着空中替他们祷告，嘴唇一张一合，不知念些什么词。大家都恭敬地站着聆听。一会儿，帘内丢了一张纸片出来，上面就写着求神的人心中所想问的事情，没有丝毫差错。成名的妻子把钱放到香案上，像前边问卜的人一样烧香跪拜。约一顿饭的工夫，帘子动了，一片纸抛出来落在地上。拾起一看，不是字，而是一幅画：中间绘着宫殿楼阁，就像寺院一样。（殿阁）后面的小山下，奇形怪状的石头横七竖八地堆砌着，带刺的荆棘丛生着，一只青麻头蟋蟀就趴在那里。旁边有一只癞蛤蟆，好像要跳起来的样子。她展开纸片反复地看也不懂其中的意思。但是看到画中的蟋蟀，正暗合自己的心事，就把纸片折叠好装起来，回家拿给成名看。

成反复自念①，得无教我猎虫所耶②？细瞻景状，与村东大佛阁真逼似③。乃强④起扶杖，执⑤图诣⑥寺后，有古陵蔚起⑦。循陵而走，见蹲石鳞鳞⑧，俨然⑨类画。遂于蒿莱中侧听徐⑩行，似寻针芥⑪。而心目耳力俱穷⑫，绝无踪响。冥搜⑬未已，一癞头蟆猝然⑭跃去。成益⑮愕，急逐趁⑯之，蟆入草间。蹑迹披求⑰，见有虫伏棘根。遽⑱扑之，入石穴中。掭⑲以尖草，不出；以筒水灌之，始出，状极俊健。逐而得之。审⑳视，巨身修㉑尾，青项金翅。大喜，笼㉒归，举㉓家庆贺，虽连城拱璧不啻也㉔。上㉕于盆而㉖养之，蟹白栗黄㉗，备㉘极护爱，留待限期，以㉙塞㉚官责。

【注释】①念：思考。②得无教我猎虫所耶：这莫非是指给我捉蟋蟀的地方吧？得无……耶，文言固定句式，表揣度语气，意为“莫非……吧”或“恐怕是……吧”。所，地方。③逼似：非常相似。④强（qiǎng）：勉强。⑤执：拿着。⑥诣：到。⑦古陵蔚起：有一座古坟高高隆起。陵，陵墓。蔚，高大。⑧蹲石鳞鳞：堆放的石头像鱼鳞那样排列着。⑨俨然：宛然，如同真的。⑩徐：慢慢地。⑪芥（jiè）：小草。⑫穷：尽。⑬冥搜：用尽心思搜索。冥，深。⑭猝（cù）然：突然。⑮益：更加。⑯逐趁：追赶。趁，赶。⑰蹑迹披求：顺着（蛤蟆的）踪迹，拨开（丛草）寻找。蹑，悄悄追随。披，拨开。⑱遽（jù）：立刻，马上。⑲掭（tiàn）：撩拨。⑳审：仔细。㉑修：长。㉒笼：名词活用为动词，用笼子装。㉓举：全。㉔虽连城拱璧不啻（chì）也：即使价值连城的璧玉也比不上。虽，即使。拱璧，大璧，极言其珍贵。啻，止。㉕上：动词，放。㉖而：表顺承的连词，不译。㉗蟹白栗黄：蟹肉和栗肉，指蟋蟀吃的精饲料。㉘备：周到。㉙以：介词，用，拿。㉚塞（sāi）：抵偿，应付。

【译文】成名反复思索，这莫非是指给我捉蟋蟀的地方吧？仔细观看图上的景物，和村东的大佛阁非常相似。于是他勉强爬起来，拄着拐杖，拿着图来到寺庙的后面，（看到）有一座古坟高高隆起。他沿着古坟向前走，只见堆放的石头像鱼鳞那样排列着，与那张画（画的）非常相似。他于是在蓬蒿野草中一面侧耳细听，一面慢慢地走，好像在找一根针和一株小草似的。可是心力、视力、听力都用尽了，也全然没有发现蟋蟀的踪迹和声响。他用尽心思搜索不止，突然一只癞蛤蟆跳过去了。成名更加惊奇，急忙追赶它，癞蛤蟆跳入草丛中。他便顺着癞蛤蟆的踪迹，分开草丛寻找，只见一只蟋蟀趴在荆棘根部，他急忙去捉它，蟋蟀跳进了石洞之中。他用细草撩拨，蟋蟀不出来；又用竹筒取水来灌，蟋蟀才出来，形状极为俊美健壮。他追上去抓住了它。仔细一看，只见蟋蟀个儿大尾巴长，青色的脖颈，金色的翅膀。成名特别高兴，用笼子装上提回家，全家庆贺，即使价值连城的璧玉也比不上。把蟋蟀放到盆子里养起来，拿蟹肉、栗子肉喂它，爱护得周到极了，留着等到期限一到，拿它送到县里去交差。

成有子九岁，窥①父不在，窃②发③盆。虫跃掷④径⑤出，迅不可捉。及扑入手，已股落腹裂，斯须⑥就毙。儿惧，啼告母。母闻之⑦，面色灰死，大惊曰：“业根⑧，死期至矣！而⑨翁归，自与汝覆算⑩耳⑪！”儿涕而出。

【注释】①窥：暗中观察。②窃：暗中，偷偷。③发：打开。④跃掷：跳跃。⑤径：直接。⑥斯须：片刻工夫，一会儿。⑦之：代词，指蟋蟀死了这件事。⑧业根：祸种，惹祸的东西。业，业障，佛教用语，罪恶的意思。⑨而：通“尔”。⑩覆算：覆，审核。算，算账。⑪耳：表示肯定或语句的停顿与结束，如同“矣”，相当于“了”“啊”“也”“的”。

【译文】成名有个儿子，才九岁，看到父亲不在（家），偷偷打开盆子来看。蟋蟀猛地跳跃出来，快得无法捕捉。等抓到手中，（蟋蟀）已经大腿掉落，肚子破裂，一会儿就死了。儿子害怕了，哭着告诉了母亲，母亲听了这件事，面色（吓得）灰白，十分惊恐地说：“祸根，你的死期到了！你父亲回来，自然会跟你算账的！”孩子流着眼泪离开了。

未几①，成归，闻妻言，如被②冰雪。怒索③儿，儿渺然④不知所往。既而⑤得其尸于井，因而化怒为悲，抢呼欲绝⑥。夫妻向隅⑦，茅舍无烟，相对默然，不复聊赖⑧。日将暮，取儿藁葬⑨。近抚之，气息惙然⑩。喜置⑪榻⑫上，半夜复苏。夫妻心稍慰，但蟋蟀笼虚⑬，顾之⑭则气断声吞⑮，亦不不敢复究儿。自昏达曙⑯，目不交睫⑰。东曦既驾⑱，僵卧长愁。忽闻门外虫鸣，惊起觇视⑲，虫宛然⑳尚在。喜而㉑捕之，一鸣辄跃去，行且㉒速。覆之以掌，虚若无物；手裁㉓举，则又超忽㉔而跃。急趁㉕之，折过墙隅，迷其所在。徘徊四顾，见虫伏壁上。审谛㉖之，短小，黑赤色，顿㉗非前物。成以其小，劣㉘之。惟㉙彷徨㉚瞻顾㉛，寻所逐者。壁上小虫忽跃落襟袖间。视之，形若土狗㉜，梅花翅，方首，长胫㉝，意㉞似良。喜而收之。将献公堂㉟，惴惴恐不当㊱意，思试之斗以觇之。

【注释】①未几：表时间的词语，不多久。②被（pī）：同“披”，覆盖。③索：索求，寻找。④渺然：没有踪影。⑤既而：时间副词，不久。⑥抢（qiāng）呼欲绝：头撞地，口呼天，几乎要绝命。抢，以头撞地。⑦向隅：面对墙角（哭泣）。《说苑》：“今有满堂饮酒者，有一人独索然向隅哭泣。”⑧聊赖：依靠，可译为“指望”。⑨藁葬：草草埋葬。藁，禾秆。⑩惙（chuò）然：气息微弱的样子。⑪置：放置。⑫榻：床。⑬虚：空。⑭顾之：回头看到。⑮气断声吞：气出不来，话说不出，形容极度悲伤。⑯曙：破晓，天亮。⑰交睫：合眼。⑱东曦既驾：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东曦，指日神东君羲和，古代传说中他驾着六条无角的龙拉的车子在天空驰骋，东曦通常指初升的太阳。既驾，已经乘车出来。⑲觇（chān）视：窥视。⑳宛然：好像。㉑而：表修饰关系的连词，不译。㉒且：连词，并且。㉓裁：通“才”，刚刚。㉔超忽：形容跳得轻快而高。㉕趁：追逐，追赶。㉖审谛：仔细地看它。审，仔细。谛，注意。㉗顿：副词，马上。㉘劣：形容词意动用法，以……为劣。㉙惟：只。㉚彷徨：转来转去。㉛瞻顾：前后察看。㉜土狗：蝼蛄的别名。㉝胫：小腿。㉞意：动词，感觉。㉟公堂：旧时官署理事的厅堂，此处指代官府。㊱当：适宜。

【译文】不多久，成名回来了，听了妻子的话，全身如同被冰雪覆盖了一样。他怒气冲冲地去找儿子，儿子无影无踪不知到哪里去了。后来在井里发现了儿子的尸体，于是怒气立刻化为悲痛，呼天喊地，悲痛欲绝。夫妻两人对着墙角流泪，茅屋里没有炊烟，互相望着不说一句话，感到对生活不再有什么指望了。直到傍晚时，夫妻俩抱着儿子的尸体准备用草席裹好后埋葬。靠近抚摸儿子的尸体，发现还有微弱的气息。他们高兴地把儿子放到床上，半夜里孩子终于苏醒过来。夫妻二人心里稍稍宽慰一些，可是回头看到蟋蟀笼子空空的，就急得气出不来，话说不出，但也不敢再追究儿子。从黄昏到天明，眼睛没有合上过。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他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发愁。忽然听到门外有蟋蟀的叫声，他吃惊地起床悄悄察看，蟋蟀好像还在。他高兴得去捉它，那蟋蟀叫了一声就跳走了，跳得非常快。他用手掌去罩住它，手心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手刚举起，它却又远远地跳开了。成名急忙去追它，转过墙角，又不知它的去向了。他转来转去四处张望，才看见蟋蟀趴在墙壁上。成名仔细看它，个头短小，呈黑红色，立刻觉得它不是先前的那一只。成名因它太小，看不上它。只是转来转去前后察看，寻找刚才追捕的那一只。（这时）墙上的那只小蟋蟀，忽然跳到他的衣袖上。再仔细看它，形状像土狗，梅花纹翅膀，方头，长腿，感到好像还不错。成名高兴地收养了它，准备把它献给官府，但是心里又惴惴不安，担心不合县官的心意，打算试着让它和别的蟋蟀斗一下，以便看它怎么样。

村中少年好事者①驯养一虫，自名②“蟹壳青”，日与子弟角③，无不胜。欲居④之以为利⑤，而高其直⑥，亦无售者⑦。径造庐⑧访成，视成所蓄，掩口胡卢⑨而笑。因⑩出己虫，纳⑪比笼中。成视之，庞然⑫修伟⑬，自增惭怍⑭，不敢与较。少年固强之⑮。顾⑯念蓄劣物终无所用，不如拼⑰博⑱一笑，因合纳⑲斗盆。小虫伏不动，蠢若木鸡⑳。少年又大笑。试以猪鬣毛撩拨虫须，仍不动。少年又笑。屡㉑撩之，虫暴怒㉒，直奔，遂相腾击，振奋作㉓声。俄㉔见小虫跃起，张尾伸须，直龁㉕敌领㉖。少年大骇㉗，解㉘令休止。虫翘然矜鸣㉙，似报主知。成大喜。方㉚共瞻玩㉛，一鸡瞥来，径进以啄。成骇立愕㉜呼。幸㉝啄不中，虫跃去尺有咫㉞。鸡健㉟进，逐逼之，虫已在爪下矣。成仓猝莫知所救，顿足失色。旋㊱见鸡伸颈摆扑，临㊲视，则虫集㊳冠上，力㊴叮不释㊵。成益惊喜，掇㊶置笼中。

【注释】①村中少年好事者：定语后置，即“好事之村中少年”。②名：命名，取名。③日与子弟角：天天和年轻人斗蟋蟀。日，名词作状语，每天。子弟，年轻人。④居：积蓄，储存。⑤以为利：以之为利，用它发财。⑥高其直：抬高它的价钱。高，形容词使动用法，使……高。直，通“值”。⑦售者：这里指买主。⑧造庐：指到家。造，到……去。庐，本指乡村一户人家所占的房地，引申为村房或小屋。⑨胡卢：形容笑的样子。⑩因：副词，于是。⑪纳：放入。⑫庞然：大的样子。⑬修伟：又长又大。⑭惭怍（zuò）：惭愧。⑮固强之：坚持要较量较量。固，坚持、一定。强，动词，强迫，迫使。⑯顾：但。⑰拼：使动用法，使……拼。⑱博：换取，讨取。⑲合：一起。⑳蠢若木鸡：又作“呆若木鸡”，形容神貌呆笨。《庄子·达生》篇：“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㉑屡：多次。㉒暴怒：大怒。㉓作：发出。㉔俄：表时间的词语，一会儿，片刻。㉕龁（hé）：咬。㉖领：脖颈。㉗骇：惊慌，惊讶。㉘解：分开。㉙翘然矜（jīn）鸣：鼓起翅膀得意地叫。翘，举。矜，夸耀。㉚方：正。㉛玩：欣赏，观赏。㉜愕：惊慌。㉝幸：幸亏，侥幸。㉞尺有咫（zhǐ）：一尺多。有，通“又”。咫，八寸。㉟健：雄壮有力的样子。㊱旋：随即。㊲临：靠近。㊳集：止。㊴力：名词作状语，用力。㊵释：舍弃。㊶掇（duō）：拾取，摘取。(www.zuozong.com)

【译文】村里一个好事的年轻人养了一只蟋蟀，自己给它取名叫“蟹壳青”，每天跟其他年轻人斗蟋蟀，没有不取胜的。他想留着它来牟取暴利，以便抬高它的价格，但是也没有买者。他直接上门来找成名，看到成名养的蟋蟀，只是掩着口笑。于是取出自己的蟋蟀，放进比试的笼子里。成名一看“蟹壳青”，又长又大，自已越发羞愧，不敢跟“蟹壳青”较量。那个年轻人坚持要较量，成名心想养着这样低劣的东西，终究没有什么用处，不如让它斗一斗，还可换得一笑。于是把两个蟋蟀放在一个斗盆里。小蟋蟀趴着不动，呆呆地像个木鸡，那年轻人又大笑。试着用猪鬣撩拨小蟋蟀的触须，它仍然不动，那年轻人又笑了。多次撩拨，小蟋蟀突然大怒，直往前冲，于是彼此腾身相斗起来，振翅作声。一会儿，只见小蟋蟀高高跳起，张开尾，竖起须，一口咬住对方的脖颈。那个年轻人大惊，分开它们，让它们停止扑斗。小蟋蟀振起翅膀得意地鸣叫着，好像给主人报捷。成名十分高兴。两人正在一起观赏，突然来了一只鸡，径直向小蟋蟀啄去。成名惊慌地站起来，大声呼叫。幸亏没有啄中，小蟋蟀跳出去一尺多远。鸡又大步向前追逼过去，眼看小蟋蟀已被压在鸡爪下了。成名匆忙之间找不到解救的办法，急得直跺脚，脸色都变了。忽然又见鸡伸长脖子扭摆着头，到跟前仔细一看，原来小蟋蟀已停在鸡冠上，用力叮咬着不放。成名越发惊喜，捉下蟋蟀放进笼中。

翼日①进宰，宰见其小，怒呵成。成述其异②，宰不信。试与他虫斗，虫尽靡③。又试之鸡，果④如成言。乃赏成，献诸⑤抚军⑥。抚军大悦，以金笼进上，细疏⑦其能。既入宫中，举天下所贡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一切异⑧状⑨遍试之，无出其右⑩者。每闻琴瑟之声，则应⑪节而舞。益奇之⑫。上大嘉⑬悦，诏⑭赐抚臣名马衣缎。抚军不忘所自⑮，无何⑯，宰以卓异⑰闻，宰悦，免成役。又嘱学使⑱俾入邑庠⑲。后岁余，成子精神复旧，自言身化促织，轻捷善斗，今始⑳苏耳。抚军亦厚㉑赉㉒成。不数年，田百顷，楼阁万椽，牛羊蹄躈㉓各千计；一出门，裘㉔马过世家㉕焉。

【注释】①翼日：第二天。翼，同“翌”。②异：形容词作名词，奇异的本领。③靡：向后倒，此处指失败。④果：副词，果真，果然。⑤诸：兼词，之于。⑥抚军：官名，巡抚的别称，总管一省的民政和军政。⑦疏：臣下向君王陈述事情的一种公文，名词活用为动词，陈述。⑧异：稀有的，与众不同的。⑨状：情况。⑩右：古代以右为尊。⑪应：应和。⑫奇：惊异，意动用法，认为……奇特。⑬嘉：赞美，赞赏。⑭诏：下诏书。⑮所自：从哪里得来。⑯无何：没多久。⑰卓异：（才能）优异。这是考核官吏政绩的评语。卓，突出。异，不一般。⑱学使：提督学政（学台），专管教育和考试。⑲俾（bǐ）入邑庠：使（他）进入县学，即做秀才。俾，使。邑，县。庠，学校。⑳始：才。㉑厚：优厚。㉒赉（lài）：赏赐。㉓蹄躈（qiào）：亦作“蹄嗷”，古时计算牲畜论蹄与口的数目。嗷，口；躈，肛门。㉔裘：皮衣。㉕世家：世代做官的人家。

【译文】第二天，成名把蟋蟀献给县官，县官见虫小，怒斥成名。成名讲述了这只蟋蟀的非凡本领，县官不信。试着让它和别的蟋蟀搏斗，那些蟋蟀都被斗败了。又试着和鸡斗，果然和成名所说的一样。于是县官奖赏了成名，把小蟋蟀献给了巡抚。巡抚十分高兴，用金笼装起来献给皇帝，详细陈述了它的本领。小蟋蟀进了宫里之后，全国进献来的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等各种稀奇的蟋蟀，都与（小蟋蟀）斗过了，没有一只能占它的上风。每当听到琴瑟的声音，小蟋蟀就和着节拍翩翩起舞。大家更觉得非凡奇异。皇帝大加赞赏，下诏赐给巡抚好马和锦衣绸缎。巡抚没有忘记这好处是从哪来的，不久，县官也凭借才能卓越而闻名了，县官一高兴，就免去了成名的差役。又嘱咐提学让成名中了秀才。这以后一年多，成名的儿子神志复原了。他说自己变成了一只蟋蟀，轻捷灵敏，善于搏斗，现在才苏醒过来。巡抚也重重地奖赏了成名。不到几年，成名就有一百多顷田地，很多高楼屋阁，牛羊都要用千来计算；每次出门，身穿皮衣，骑着高头骏马，气派超过了世代做官的人家。

异史氏①曰：“天子偶用一物，未必不过此已忘；而奉行者即为定例②。加以官贪吏虐，民日贴③妇卖儿，更无休止。故天子一跬步④，皆关民命，不可忽也。独是⑤成氏子以蠹贫⑥，以促织富，裘马⑦扬扬⑧。当其为里正、受扑⑨责时，岂意⑩其至此哉？天将以酬⑪长厚者⑫，遂使抚臣、令尹⑬，并受促织恩荫⑭。闻之：一人飞升，仙及鸡犬⑮。信⑯夫⑰！”

【注释】①异史氏：作者自称。《聊斋志异》里边有许多怪异的事，所以称异史。②定例：不变的定规。③贴：典当，抵押。④跬（kuǐ）步：半步，跨一脚。古代跨出一脚为“跬”，跨出两脚为“步”。⑤独是：唯独这个。⑥以蠹贫：因胥吏侵耗而贫穷。蠹，蛀虫，这里用来比喻侵耗财务的胥吏。⑦裘马：名词用作动词，穿着皮衣、骑着马。⑧扬扬：得意的样子。⑨扑：鞭打。⑩意：料想。⑪酬：酬答，报答。⑫长厚者：年纪大又老实忠厚的人。⑬令尹：县令，府尹。这里是沿用古称。⑭恩荫：得到恩惠荫庇。⑮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一个人升天，连他的鸡犬也成仙。比喻一个人发迹了，同他有关系的人也跟着得势。仙，名作动，成仙。及，推及，涉及，遍及。⑯信：确实。⑰夫：文言助词，用于句尾，表示感叹。

【译文】异史氏说：“皇帝偶尔使用一件东西，未必不是用过它就忘掉了；可是下面执行的人却把它作为一成不变的惯例。加上官吏贪婪暴虐，老百姓一年到头抵押妻子、卖掉孩子，还是没完没了。所以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老百姓的命运，不可忽视啊！唯独成名这人，因为官吏的侵害而贫穷，又因为进献蟋蟀而致富，穿上皮衣，骑上骏马，得意扬扬。当他充当里正、受到责打的时候，哪里会想到自己会到这个地步呢？老天将要用这些酬报那些年纪大又老实忠厚的人，于是让巡抚、县官也一起得到蟋蟀的恩惠。我听说：一人得道成仙，连鸡狗都可以上天。确实是这样的啊！”

【内容解析】《促织》是蒲松龄的代表作之一。文中主人公成名因迂讷老实被“报充里正役”，官府严限追比，成名薄产累尽又屡受杖责，走投无路时，只能求神问卜，费尽苦心终于“得虫”，但是由于儿子年幼无知弄死了促织，“虫”得而复失，儿子僵卧岁余，成名祸不单行。后来儿子魂化促织，所向披靡，拯救了全家。小说通过写成名一家被迫缴纳促织而备受摧残，几乎家破人亡的故事，反映了统治阶级的荒淫无道、封建官僚制度的腐朽和官吏横征暴敛的罪恶，深刻揭露了社会的黑暗腐败，寄托了作者对下层群众的深切同情。

全文按照情节和结构分为六个部分。

第一部分（第一段）写征促织，交待故事的背景和起因。“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开篇点题，写出故事的背景和起因。“欲媚上官”点出官府贪鄙，“假此科敛丁口”点出官贪吏暴，“辄倾数家之产”点出宫廷尚促织之戏的祸害。游侠儿“昂其直，居为奇货”，又点出社会的黑暗混乱。第一段总领全文，为下文情节的发展和揭示主题做了充分的铺垫。

第二部分（第二段）写觅促织，叙述成名被“报充里正役”后遭受的痛苦，这是故事情节的开端。本段先交待成名的身份和为人，“操童子业，久不售”说明他是落魄的读书人，“为人迂讷”的性格才受到猾胥愚弄被“报充里正役”。这样的一个老实人，在官府征促织时，他既“不敢敛户口”，又“无所赔偿”，“薄产累尽”也无法交差，他先是“忧闷欲死”，后是“惟思自尽”，这就形象地说明征促织的危害之大，“薄产累尽”呼应上文“辄倾数家之产”。

第三部分（第三至四段）写卜促织和得促织，叙述卜得虫为成名一家带来解脱苦难的希望，这是故事情节的发展。求神问卜是成名在绝望中寻求希望的一条虚无之路，作者虚构这样一个虚幻的情节，正曲折地反映了成名夫妇已无生路。“红女白婆，填塞门户”说明受害的人家之多、社会的苦难之重。寻虫时“心目耳力俱穷”，得虫后“大喜，笼归，举家庆贺”“备极护爱”，这些情态描写更反衬出苛政的酷烈。

第四部分（第五至七段）写成名得虫、失虫和再得异虫（成子化虫），叙述成名的儿子偷看其父的促织，因捕捉不慎致使促织死亡，自己昏迷，其父又获促织这一悲喜交集的紧张过程。这是故事情节的高潮。本部分情节大起大落，先是促织得而复失，引出情节新的波澜；再是儿子投井，真是祸不单行，加重了故事的悲剧色彩。儿子虽然复苏，但促织之征又没了着落，为下文伏笔。既而成名的儿子身化能征惯战的促织，先斗“蟹壳青”，后斗健鸡，情节更加匪夷所思，儿子化为促织是不可能的，但故事却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肩负起了铤而走险的重任，以自己的肉体多次鸡口脱险、绝处逢生，这样的情节有着多么强烈的揭露和批判力量啊。整个情节中，成名夫妇的情绪反应也间接地反映了主题，虫死后，成名的妻子“面色灰死，大惊”，成名“闻妻言，如被冰雪”，足见促织对成名一家的影响；儿子投井后，夫妻“相对默然”，是怒，是悲，是忧，更是耐人寻味；儿子生死未卜，但成名“顾蟋蟀笼虚”，尤其表现出促织害人至深，促织带给人民的苦难不言自明，小说所揭示的主题尤为深刻。

第五部分（第八段）写成名献虫，叙述成名献虫，因祸得福，苦尽甘来。这是故事的结局。成名的儿子化为小虫后才能非凡，它不仅善斗，而且能“应节而舞”，非常神奇，成名因得抚军、县宰的层层厚赏而巨富。成子复苏之后“自言身化促织”的交代点明了神异促织的来历，增强了故事的曲折性与神奇色彩，情节看似荒诞神怪，但正寄托了人们寻求解脱困境的强烈愿望，深刻反衬出现实的黑暗和统治者的罪恶，也进一步加深了故事的悲剧性。成名“操童子业，久不售”，却因献虫而“俾入邑庠”，这也反映出科举制度的荒唐不公；成名受赏，也因献虫有功，最终“裘马过世家”，更加表现出封建统治者的荒淫无道。

第六部分（第九段）是作者的评论。本段因事发论，既有对最高统治者的讽谏，也有对官贪吏虐的抨击，还有对底层人民苦难辛酸生活的同情。

小说通过主人翁成名从悲到喜、喜极生悲、悲极复喜命运变化的过程，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统治者的荒淫腐朽和各级官吏媚上责下、横征暴敛的残暴罪恶，表达了作者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小说反映的现实在封建社会很普遍，因而具有深刻社会意义。

郭沫若曾经写过一副对联：“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对《聊斋志异》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促织》正是这样的优秀之作。

【章法点评】

1.情节曲折，跌宕起伏

小说以“促织”为线索，叙述清晰，又曲折动人。它的情节可以概括如下：征虫——觅虫——求虫——得虫——失虫——化虫——斗虫——献虫。其中“征虫、觅虫”是小说情节的开端，“求虫、得虫”是小说情节的发展，“失虫、化虫、斗虫”是小说情节的高潮，“献虫”是小说情节的结局，情节清晰完整。围绕促织的得与失，成名一家人经历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悲喜剧。促织“故非西产”，成名薄产累尽后，还要千方百计觅虫，“冀有万一之得”，实在无法交差被“杖至百”，走投无路“惟思自尽”时，情节突然有了转机，问卜得画让他捕到一只“状极俊健”的促织，“大喜，笼归，举家庆贺”，小说开端掀起的波澜看似趋向平静了。却不料乐极生悲，由于儿子的年幼无知和好奇心驱使，促织得而复失，儿子也投井自尽，成名夫妇“化怒为悲，抢呼欲绝”，再次陷入绝境，情节陡转直下。成名夫妇万念俱灰时，成子竟然“半夜复苏”，其后又身化促织，神勇异常，于是成名否极泰来，入学，受赏，裘马过世家。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大起大落，十分扣人心弦。

2.善用动词和白描手法

小说非常注重细节描写，词语运用非常精炼生动，如第四段写成名执图捕虫的过程时：“蹑迹披求，见有虫伏棘根。遽扑之，入石穴中。掭以尖草，不出；以水灌之，始出，状极俊健。逐而得之，审视，巨身修尾，青项金翅。”整个过程突出捕虫动作的连续性，通过“逐”“蹑”“扑”“掭”“灌”“视”等词，全过程描绘得纤细毕现，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动词运用巧妙，不但能增加事物的形象性，还具有描述传神的作用，如第七段：“虫暴怒，直奔，遂相腾击，振奋作声。俄见小虫跃起，张尾伸须，直龁敌领。”通过“怒”“奔”“跃”“张”“伸”“龁”等词，再现了斗虫搏斗的情景，突出了小促织的勇敢善斗，描写细腻逼真，语言非常简洁。第七段中写了少年的三“笑”：他看到成名的促织“短小，黑赤色”“形若土狗”“掩口胡卢而笑”，形象地刻画出少年轻狂傲少的神态；他看到成名的促织“蠢若木鸡”，禁不住“又大笑”；他用猪鬣来挑逗促织，但“仍不动”，于是“又笑”，得意至极。三次“笑”栩栩如生地描写让少年的得意之状。作者还善于运用白描手法进行勾勒，第六段写成名夫妇先失促织、既而失子的情态时：“未几，成归，闻妻言，如被冰雪。怒索儿，儿渺然不知所往。既而得尸于井，因而化怒为悲，抢呼欲绝。夫妻向隅，茅舍无烟，相对默然，不复聊赖。……但蟋蟀笼虚，顾之则气断声吞，亦不敢复究儿。自昏达曙，目不交睫。东曦既驾，僵卧长愁。”成名“如被冰雪”，再现出成名极度失望的情状；“相对默然”，则表现出成名夫妇怒、悲、忧、悔等痛不欲生的复杂心情，十分耐人寻味；“茅舍无烟”表现了成名夫妇“不复聊赖”的精神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