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武汉戏曲消费市场的主体是汉剧。汉剧强大的需求,直接体现于从业人数的大幅增加,当时在汉剧公会登记的汉剧从业人员就已达到了七千多人。从民国初年开始,汉剧迈入发展的黄金期。
汉剧黄金期的主要表现:
一是以余洪元为代表的名角纷纷登上汉剧的舞台,形成历史上最强大的艺术阵容。
汉班的十大行中,聚集了一大批杰出的汉剧名伶,其中顶尖名伶被誉为“三鼎甲”,可谓风光一时,劲头无两。其中1900年前后的“三鼎甲”最为显赫:
一末余洪元、刘炳南、魏平原
二净朱洪寿、邱志奎、菊长胜
三生钱文奎、麻子红、高禄士
四旦李彩云、瞿翠霞、小云霞
五丑大和尚、吕平旺、小连生
六外陈旺喜、陆小珊、程双全
七小董金林、黄双喜、汪素云
八贴牡丹花、小翠喜、小月红
九夫刘子林、董协堂、郑金珊
十杂张天喜、江珠子、高洪奎
名角排行榜,是汉剧繁荣的重要表征,是观众和历史选择的结果。
一末余洪元(1872—1938),字丹甫,咸宁人。幼时随父亲到沙市经营酒楼,渐渐成为当地的知名汉剧票友。当时在汉剧一末的两大流派中,沙市的胡双喜、贺四代表的荆河派最负盛名。该派讲究行腔,尤擅表情,做工十分深厚。余洪元在沙市拜胡双喜和贺四为师,渐渐在当地汉剧界崭露头角。1901年,余洪元来到汉口,搭入袁心苟的福兴班,在汉口天一茶园演出《兴汉图》而一夜走红。此后三十余年,余洪元成为汉剧当之无愧的领袖,他也将汉剧一末艺术推向了顶峰。
汉剧泰斗余洪元小影
余洪元墓碑(魏一峰摄)
民国初年,余洪元的艺术造诣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就如扬铎评价的那样:
艺术造诣,亦与日俱臻,概言之是从头到脚,从口到身,从唱到说,从做到表,无一不各极其妙。扮帝王将相,俨然帝王将相,因他的扮相非常堂皇;扮民间人物,便是民间人物,因他的态度非常大方。唱几句唱词等于说话,因其抑扬顿挫,明白晓畅;说几句道白,等于唱腔,因其音韵合辙,轻快入耳。他能冶说唱于一炉,化唱说为一致,令人不觉其在唱戏,只觉其在说教,艺术造诣,已达到了化境。
余洪元唱腔的精粹是深沉苍劲、淳朴酣畅。他一方面继承了荆河派胡双喜的衣钵,另一方面向汉河派学习:一是学习汉河派任天泉一末“衰头”,如《五丈原》《七星灯》等戏,演得凄凉悱恻;二是向汉河派一末唱功奠基人蔡炳南学习花腔,如《让成都》等戏即是。在余洪元的手中,汉剧一末一反过去重衰、重说、重做而不重唱的传统,融说、唱、做于一炉。即报界评价的那样,“熟谙剧情,深懂戏味,唱、做、念三者,悉臻上乘,能戏甚夥,尤以《求计》《扶汉》二剧为最佳,垂享盛名”。余洪元在汉剧舞台上,将一末艺术推向了顶峰,也将汉剧带到了一个全盛的时期。
二净朱洪寿,字瑞堂,通山人(一说为阳新人),约生于光绪八年(1882)。为阳新县洪字科弟子,他“咬字准确,清晰嘹亮,极尽淋漓之致,台步之稳重,扮相之堂皇,脸谱之精妙,洵称侪蜚之冠。能剧如《定军山》《二进宫》《珠帘寨》《龙虎斗》《斩雄信》《小五台》,允为拿手佳构,非同凡响”。朱洪寿的拿手好戏是《定军山》,饰演黄忠“身段稳练沉着,台布做工,一丝不苟,确有老将气概,最长处尤在唱念字字明晰,盖汉剧中之二净最难在字字能使人听得清楚也”。因为嗓音绝佳,引吭一呼,可震屋瓦,被人誉之为“黄钟大吕”。不仅嗓音好,他台风稳健,工架老到,红净极佳,黑头稍逊,举手投足,颇守绳墨,当时的一般净角,皆不能望其项背。1921年朱洪寿随余洪元进京赈灾义演,1929年又参加余洪元赴沪演出,1933年他主办汉兴舞台,后因营业不佳而歇业。(www.zuozong.com)
三生钱文奎,字寿亭,咸宁人,约生于光绪十二年(1886)。幼即聪颖,出台甚迟,“其嗓为须生中之正膛音,《打鼓骂曹》一剧甚佳,所打之‘夜深沉’能令观众静而聆之,兼擅老爷戏”。
四旦李彩云,号岫轩,监利人,约生于同治十二年(1873)。清末由沙市来汉,崭露头角,即红极一时。咬字行腔均为上乘,尤富于研究性及革新性。有人撰文评价之:“处处以真才实学见长,内外行一致佩仰,方为汉剧界之陈德霖也。嗓音属左,故唱哀情戏,凄清哀厉,恍如三峡啼猿。”
五丑大和尚,真名李春森,为名丑小连生外甥,为人信佛,事母纯孝,平生长斋,并于无事时则拾字纸。其戏以褴袍戏为所长,纱帽戏非其正宗。《打花鼓》一剧之走矮步,其他扮花旦者常赶之不及。《活捉三郎》一剧之张文远,与牡丹花合演,真可谓翩若惊鸿,故其与牡丹花配戏时独多。
六外陈旺喜,为六外行之宗匠。“其演戏也以家庭戏见长,能令观众心酸流泪,可见其艺事之斑,因之执此行之牛耳达念余年。”
八贴牡丹花,真名董瑶阶,沔阳人(今仙桃市)。演花衫戏,无所不能,尤长于淫悍一流,即所谓“婆娘戏”,其描摹之善,绘影绘声,使人为之魂摇心夺。《杀子报》《翠屏山》《石十回》《宋十回》各戏,登峰造极,家喻户晓。《活捉三郎》之“眼”,锻炼数十载,并代无双;《反八卦》本为公堂戏之一,素不为人重视,董独荟萃精华,能在大轴排演,其吩咐家院之神情,次次不同,尤为体贴入微,深得三昧。也有人说:“论牡丹花之艺,风骚泼辣四者俱备,尤以泼辣戏为其杰作,故《翠屏山》之泼、《杀子报》之辣,以及《打灶分家》之泼,真堪交口称颂。《杀子报》剧中之王氏,演来可谓吓人;《活捉三郎》一剧,有‘活鬼’之称。”传说民国四年(1915)在新堤演《活捉三郎》,竟将当地某杂货店东吓死。
汉剧名伶李彩云小像(采自《楚腔汉调》)
汉剧名伶董瑶阶(牡丹花)小像(采自《楚腔汉调》)
对于以上这十大行状元伶星,1933年《戏世界》刊载文章这样评价之:
汉剧十大名角余所见者首推余洪元,唱做并佳,不愧大王;牡丹花优于传神,做工身法亦复无愧;他如李彩云之旦,大和尚之丑,亦一时无两者;至吴天保之三生,朱洪寿之二净,虽未能与余董齐驱,亦足以称雄于今日。近者坤伶辈出,间有良材,但坤角演剧其天赋与传神处,毕究不如男伶。以是汉剧后进,胥不能与前辈争一日之短长。行见十大名角均将绝响,不能继之以起者。观陈旺喜、张天喜之死,外杂两行便无善才他睹。余董物故,和尚圆寂,彩云散去,
汉剧将无可观之角矣。所谓老伶工如不急谋传授,而仍自秘其艺, 则汉剧危亡,可立而待矣。
这段话非常准确地评价了十大伶星的舞台成就,也对他们在20世纪30年代的舞台地位作了重新评估,同时对当时后继乏人、无人超越的衰境表示担忧。
二是坤伶的涌现,表现出戏曲消费市场对汉剧艺术更高的要求和审美趋向的新变化。
汉剧自诞生以来,舞台上的女脚色都是由男演员担任,甚至连女人上台也成了班社的禁忌,“若有女子上了后台,马上打碗压邪镇台,把女人赶下台,走一步跟她后面用刀砍一下台板,众人齐吼‘滚走’!女人走后,艺人们敬神扫台,给老郎神搭红。否则,戏班子就会走败运,不是散班就是死人”。晚清时期,京剧的坤角就颇为盛行,在汉口演出的海派京班中,许多知名坤角已经家喻户晓。受此影响,武汉、沙市和宜昌一带的妓女开始学习汉剧,并登台献艺,汉剧第一批坤角应运而生。
第一位正式登台的汉剧坤角是七龄童。七龄童本名叶慧珊,五岁拜熊茂清为师学京剧老生,后又转拜汉剧演员吴炳元习三生,后在沙市最乐戏园演出《南阳关》,一炮打响。对此,以余洪元为首的汉剧保守势力强烈反对,阻止其到汉口戏院中演出。1924年,傅心一携七龄童到汉口法租界天声舞台演出,遭遇到了很大的阻力。此后,汉口出现八大家族坤班,培养了第一批汉剧坤伶,主要有:七龄童(三生)、黄大毛(八贴)、黄小毛(三生、一末)、黄三毛(小生)、牡丹(八贴)、花和尚(五丑)、花芙蓉(八贴)、花兰芳(八贴)、大红宝(一末)、小红宝(三生)、红宝英(四旦)、小琴(四旦)、杨小红(三生)、杨小艳(八贴)、红艳琴(一末)、红艳芳(八贴)、花天保(三生)、筱筱侠(一末)、筱宝侠(八贴)、筱飞侠(五丑)、吴惠英(三生)、吴惠侠(三生)、吴惠艳(八贴)、韩宝琴(一末)、韩宝艳(八贴),等等。
1926年10月北伐军攻占武汉后,各行业纷纷成立工会,傅心一发起成立武汉剧学总会,并担任该会主席。在这一契机下,七龄童、黄大毛、黄小毛、红艳琴等汉剧界第一批女艺人登记入会,就名正言顺地在美成戏院、满春戏院、共和舞台等商业戏院中演出。对此,汉剧保守派无力扭转局面,坤伶也得到空前发展。稍后出现了汉剧坤伶登台的两个高峰期,分别形成第二批和第三批坤伶,其中第二批就产生四百余人。在一个不长时间内产生如此多的坤角,颇为罕见。分析这份名单我们发现,整个20世纪三四十年代活跃的汉调坤伶,基本都是这几年里登台的,特别是万仙霞、万盏灯、张美英等不少人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汉剧演出的中坚力量。可见,这一时期坤伶的出现对汉剧发展的贡献是可圈可点的。
坤伶登台是汉剧史上一个划时代的事件,是汉剧发展到鼎盛时期的重要产物,它改变了汉剧舞台男性一元化格局。同时,坤伶们创造的多样的流派与风格,很大程度丰富了汉剧艺术园地。小牡丹花、万盏灯、张美英、七龄童等众多杰出的汉剧坤伶,在艺术上卓有建树。一些坤角的艺术水准相当之高,进入20世纪30年代汉剧十大行的“三鼎甲”之列。简而言之,汉剧坤伶自登上舞台,就深刻改变了汉剧的演员格局和审美风貌。若干年后,一代一代的女演员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将古老而传统的汉剧带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三是以1921年进京赈演为代表的对外交流演出。
1921年湖北多地发生水灾。这年9月,湖北旅京同乡会特邀汉剧名角赴京义演,余洪元率汉口的当红名伶三十余人进京,阵容强大、行当齐全。除余洪元外,当时的汉班名角钱文奎、大和尚(李春森)、李彩云、小翠喜、黄双喜、徐青山、程双全、小桂卿、顾奎官、赵小长、小天元、董燮堂等几乎悉数到场,在第一舞台、三庆园演出自己的拿手好戏,如余洪元演出《兴汉图》《白帝托孤》《打侄上坟》《大五台》《群英会》,大和尚、李彩云《琵琶词》《广平府》《收痨虫》,小翠喜《采花赶府》《金钗记》《凤仪亭》《反八卦》《朱买臣》,钱文奎《刀劈三关》《临江会》《焚棉山》《酒毒杨勇》《下书》,黄双云、程双全《弃皇宫》,小桂卿《沙陀国》《骂殿》,董燮堂《辞皇朝》,赵小长、小天元《马蹄炮》。10月7日,北京药行会馆庆寿堂会,余洪元、小翠喜与京剧富连成的茹富兰、韩富信合演《战濮阳》。10月9日又在三庆园与京剧名角合演堂会,余洪元、小翠喜《花田错》,尚小云《女起解》,余叔岩《买马》。
余洪元(中)与梅兰芳(左)
汉剧名角陈伯华(右)与梅兰芳
此次商演票房收入不错,达到了进京筹赈的预期目标。上座率都很高,如10月1日和2日的头两场就“上座极盛”,接下来的几场也都卖座极好,以至于演出结束后的10月9日,《顺天时报》刊文感叹,“高腔老调梆子尚有人为之捧场,汉调高出彼戏万万,矧观剧人程度日高,卜得良好结果”。这般叫好上座自然带来了丰厚的票房,第一舞台表演的三天中,票价都为五元,据有人估计,仅在这三天就“共售洋数万元”。除了观众热情捧场外,诸多京剧名伶也纷纷前往剧场观看,演出受到社会各界的欢迎。汉剧戏班的这次进京赈灾义演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很大程度扩大了汉剧在北京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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