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隋朝,我就想到了秦朝。都是统一的大疆域,都是干净利落的两个皇帝,然后结束。而且,从皇帝的类型来看,也大差不差。只不过隋炀帝与秦二世相比,更加过分一些,也坏得更有趣、更彻底。应该讲,在吃喝玩乐方面,隋炀帝是一面旗帜;在荒淫无耻方面,隋炀帝是一口深井,都让人叹为观止。
关于隋炀帝的史料,是出奇的丰富。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家伙的经历丰富;另一方面,也是他的有些想法和玩法,确实十分离奇,这就不免被史学家们多关注一会。也就是这一会,让我们不太相信历史,或不全部相信历史。
在我的印象里,隋炀帝长袖善舞,作风不正,再加上异想天开,总之是乱糟糟的一个人。他为了争夺太子的地位,演出了一些真正的喜剧。为了讨得他亲娘独孤氏的欢喜,竟然忍住不去亲近小老婆;为了表明自己的简朴,在亲爸来造访时,赶紧在豪华用品上抹灰;为了显示自己的仁慈,硬是推开卫士送上的雨披,假模假式地与大家一起淋雨。总之,从隋炀帝后来的表现来看,他的这些行为,真的是“活丑”。他就像一位迷失在游乐场中的蹩角演员。
写到这里我很矛盾。我知道在有限的篇幅里,无法把这位中国历史上第一大“玩主”的事迹,都一一铺陈开来。我也无法从众多的史料中,选出一些有警示作用的东西。我觉得太复杂了。特别是当年,隋炀帝从自己玩乐的角度出发,给后人留下的一些东西,我觉得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最起码,这个功劳不能记在他的头上。
在皇帝的各种行为中,属于国家行政方面的,多半是集体行为,因为其中更多的有大臣的智慧。而在个人行为,特别是在吃喝玩乐方面,则完完全全属于个人。隋炀帝的玩乐,在中国古代已经到了极致。后来有人想超过他吗?有,后来有人能超过他吗?没有。
大业元年,就是公元605年,隋炀帝开始大规模营建东都洛阳。城内的规划,分为宫城、皇城和外廓城。宫城就是隋炀帝的住处,方圆达二十余里。宫城不算,又在城西造了显仁宫,史书上说是“采集大江之南、五岭以北的奇树异石,又搜求海内花草禽兽,充实花苑。”显仁宫造完,又建西苑,方圆二百里。在这个范围内,有三座高山,一条大河。河的两边,连着十六座大院,每个院中,有一位四品夫人坐阵,迎候炀帝。炀帝喜欢趁着月色,领数千宫女,骑着马来回逛。你可以想象那阵势,单是那千人千骑,就足够热闹的,再加上又是女子居多,简直就是人声鼎沸。
不能不说大运河。也是大业元年,隋炀帝命尚书左丞皇甫仪,征调河南、河北一百多万民工开通济渠,又征调淮南民工十余万,疏浚邗沟。大业四年,引沁水南达黄河,北到涿郡(今北京),并凿京口至余杭的江南河。这样,以洛阳为中心,北起涿郡,南到余杭的五千多华里长的人工河,仅用六年时间便完成了。这条河,虽是由森森白骨开凿而成,但成为南北交通的动脉,为全国经济重心日益南移,创造了条件。实际上,中国从此以后一千多年的历史,已经由这条运河作了政治、经济上的说明。(www.zuozong.com)
在这条运河里来往的其他人就不说了,单说隋炀帝。那时,这条运河就是两岸百姓欣赏他的气派和无耻的舞台。炀帝的坐乘叫龙舟,高45尺,宽50尺,长200尺,船高四层,仅中间两层就有120多间屋子。他一次出巡船上船下的工作人员,就有八万人。船队有多长呢?告诉你吧,炀帝的第一条船出发以后的第五十天,最后一条船才离开出发地,一路连绵二百余里。皇家的气派在炀帝这里,达到了这样的长度。
还有一些事情,是你想不到的。天有四季,树木也有四季,可炀帝不让。为了自己的满眼春色,他在冬天里,用红的、绿的绫绸缎去装饰花草树木;为了营造夜晚出游时的浪漫,他让人捕捉数斛萤火虫,放于山谷,光如白昼;他一次出巡的仪仗,三万六千人帮忙扛着,用尽了沿途数千里范围内飞禽走兽的羽毛;为了摆一摆泱泱大国的谱儿,将京城内所有略懂音乐的人集中起来演出,一共有一万八千多人,一演一个月。还通知所有的饭铺酒店,只要有外族人来就餐,一律不得收费,弄它一个天下同乐。其实,文帝给他留下一个很好的家底。这个时期,你就是省着花的话,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好的时期。可惜出了炀帝这样的坏家伙,实在没有办法。
有一样东西,与大运河一样有历史,就是科举制度。这个让中国读书人又爱又恨的制度,始作俑者,就是隋炀帝。如同修大运河这件事一样,科举制度,也出于炀帝不可告人的目的。炀帝由吃喝玩乐激发出灵感,让他写得一手好文章。譬如《东宫春》:“洛阳城边朝日晖,天渊池前春燕归。含露桃花开未飞,临风杨柳自依依。小苑花红洛水绿,清歌宛转繁弦促。长袖逶迤动珠玉,千年万岁阳春曲。”自己文章不错,自我欣赏也罢了。可他这种人,容不得别人比他强。于是设了科举制。我来考你,显然我比你强。你考出来后,别人说你比我强,我就把你杀掉。当时,内侍郎薛道衡,才名冠绝南北,每有新作,大家都一起喊好。喊得隋炀帝不高兴,找个借口把他杀了。在薛被杀时,炀帝还不无讥讽地说:“你还能作‘空梁落燕泥’吗?”还有一个著作佐郎王胄,诗文被社会奉为范文。炀帝也不高兴,临杀他前,还颂其诗句“庭草无人随意绿”,并问:“你还能作此语吗?”可见炀帝的小人之心。
一定要说炀帝的死。他的一生,可以用醉生梦死来概括,但他的死,也并非如梦一般。大业十二年,炀帝呆在江都不肯回京,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他杯不离手,歌不离口。在那些苦费心思建起的豪华宫殿里,他披头散发,只穿内衣,拄着拐杖,急切地观赏景物,惟恐不尽兴。临睡之前,经常是对着镜子发呆,并不时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这么好的脑袋,不知道被谁砍去。”晚上睡觉,要靠几个妇人摇抚他,才能睡上一小会。据说,有一次大业殿失火,炀帝以为来了强盗,一头扎在草丛里不肯出来。到了大业十四年的三月,虎贲郎将司马德戡与直阁裴虔通合谋,发动兵变。炀帝被反叛的士兵拖来拖去,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杨杲,也被叛军杀害,鲜血就溅在他身上。这时的炀帝并不怕死,因为他对死还是有准备的。但是,他想选择一种死法。当年,炀帝常常让侍从将小瓶的毒药带在身上,等到自己想喝的时候,带着毒药的侍从,早跑得无影无踪。这时,炀帝解下丝巾,交给周围,有一个叫令狐行达的人接过来,把他勒死了。
炀帝死了。他活着时候没有白活,因为他费尽心机当上皇帝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可是,他的人生目标,只是人类自然属性中应该受到遏制的那一部分。他把国家当成游乐场了。当年,文帝尸骨未寒,他就迫不及待地逼奸其父的宣华夫人;他把僧、尼、道士、女官弄在一起淫乱,号称是“四道场”,他把人没有当成人;他还建造过一个可以移动的飞行殿,极尽奢侈;他两次发动了对高句丽的战争,原因和目的都不清楚,两次死伤数十万人,耗费的钱粮就不说了。他实在是搞不清楚国家是怎样的概念。这位皇帝,虽无雄才大略,但也有一定的文武才干,但是,这些都没有成为他治理国家的优势,反而成为他狂妄自大、嫉贤妒能的资本。这一切,让我想起了那些出没在游乐场里的小丑。他们在当时是尽情地愉快,可留在历史上的,却是一个丑陋的角色,或一个不堪的骂名。
用短暂的愉快换回永恒的耻辱,不是聪明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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