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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尔寺纪实——法国藏学精粹

时间:2023-07-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塔尔寺纪实古伯察译者按:清光绪二十六年,法国遣使会会士古伯察神父在同会教友秦神父的陪同下从蒙古、宁夏、甘肃和青海进入西藏的首府拉萨,意欲在西藏传播天主教。为了使大家对本书有一个初步了解,译者特别节译了有关塔尔寺的一章。不过我们相信这些资料对于研究清代的塔尔寺及青海藏民区的历史是很有用的。次日凌晨,我们便上路向塔尔寺出发了。

塔尔寺纪实——法国藏学精粹

塔尔寺纪实

古伯察

译者按:清光绪二十六年(1846年),法国遣使会会士古伯察(Régis-Evariste Huc,1813—1860年)神父在同会教友秦神父(Joseph Gabet,1806—1853年)的陪同下从蒙古、宁夏、甘肃和青海进入西藏的首府拉萨,意欲在西藏传播天主教。他到达拉萨之后,驻藏大臣琦善立即将此事呈奏北京宫廷。道光皇帝谕批将他们押解四川。于是,古伯察等一行在到达拉萨之后的两个月时,便被琦善差员解往四川。对于古伯察等这次西藏之行,《清实录》及《清代藏事辑要》等书均有记载。古伯察自己到达澳门之后,写下了《中国中原、鞑靼和西藏游记》一书,于1854年首次在巴黎出版。由于古伯察是第一个进入西藏的法国人,也是20世纪之前从那里活着出来的为数甚少的几个西方人之一。他的那部游记也成了世界名著,在法国曾多次出版。法国遣使会会士包士杰(Jean Marie Planchet)于1924年在北京遣使会印刷厂印刷出版。法国的弗朗西斯·拉卡散(Francis Lacassin)于1980年出版了最新版本。该书还分别被译成英文、日文、德文、俄文等并曾多次重版。为了使大家对本书有一个初步了解,译者特别节译了有关塔尔寺的一章。但由于作者是一名具有严重的欧洲文明高于一切的思想的天主教传教士,他这次旅行又恰逢中国历史上最为灾难深重的时代,所以他记述了许多落后阴暗面。这是大家在阅读时应注意的。不过我们相信这些资料对于研究清代的塔尔寺及青海藏民区的历史是很有用的。

次日凌晨,我们便上路向塔尔寺出发了。我们经过的地区或由被过着游牧生活和放牧其牲畜的西番人占据,或由汉人居住。正如在东蒙古地区一样,那里的汉人也在缓慢地蚕食和侵占沙漠,建起了房屋并从事对草地中小块土地的耕耘。这次短暂的旅行没有向我们提供任何有意义的东西,仅仅是在渡过一条小冰河时,我们的车翻了并完全散架。在法国,为了持续不停地赶路,则需要有一名修车工和一个铁匠以修理损坏的零件。但非常幸运的是我们的车夫是一名汉人,也就是一个永远不会感到束手无策的人,他用石块、木块和几段绳子始终能勉强凑合解决问题,我们仅仅遗憾的是在那里损失了不多的一点时间。

在距喇嘛寺有一里远的地方,我们遇到了几名喇嘛。他们都是桑达拉的朋友,前来迎接我们。他们身穿着僧服,披着红色袈裟,头戴呈我们的主教冠状的黄色法帽。他们那种文雅的风姿和庄重而又低声的语言,所有这一切都使我们产生了特殊印象,使我们感到了宗教和修道生活的芬芳。当我们到达喇嘛寺的第一处僧房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为了不骚扰各处都陷入的沉静状态,喇嘛们让车夫停了一段时间,在马匹脖子上挂的铃铛内部塞满了麦秸。我们接着就缓步和一言不发地,在这座大喇嘛城的安静而又荒凉的街道上行进。月亮已经落下,但天空非常晴朗,星辰闪闪发光,以至于使我们能很容易地辨认出分布在山坡上的喇嘛们的大批僧房。规模宏伟和式样奇特的佛寺,如同巨大的幽灵一般矗立在空中。最使我们感到惊奇的是,喇嘛寺中各居住区到处都呈现庄严和隆重的寂静,这种寂静状态有时仅仅被没有酣睡的狗那不连贯的吠声,以及不断报更的海螺号之单调而沉闷的声音打破。这种海螺号声会使人认为,是听到了白尾海雕的凄凉叫声。最后,我们来到了桑达拉居住的小僧房中。由于天太晚而无法去寻找一个适合我们下榻的住处,我们的老师就把他的小僧房让给了我们,他自己到附近一个僧房中去寻找一住宿处。陪同我们前来的喇嘛,在为我们准备了奶茶并为我们献上了一大盘羊肉、新鲜酥油以及味道可口的几个小面饼之后,才姗姗离去。我们胃口很好地吃了一顿晚餐,因为我们累极了,而且还是由于我们从内心深处感到了一种自己无法表达的愉快心情

在夜间,我们徒然地试图入睡,但睡意迟迟不出现。我们很关心自己那变得越来越奇怪的地位。这简直是令人不可置信!欧洲不大熟悉的这个安多地区,下榻在佛教徒中如此著名和如此负重望的大喇嘛寺塔尔寺,这些寺院的风俗和我们现在正睡觉的这间僧房。所有这一切都在头脑中折磨着我们,就如同在一场噩梦中看到的含糊不清和飘忽不定的形状,我们为制定今后的计划而度过了这一夜。

一旦当天蒙蒙亮,我们便站起来了。在我们周围,一切尚处于沉静之中。我们开始作早课。我们满腔热情,而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尚未产生过这种感情。这是一种幸福和自豪的混合心情,因为我们能在这座用于进行骗人的、不信上帝的著名喇嘛庙中祈祷真正的上帝。我们觉得自己刚刚把整个佛教都吸引到耶稣——基督的信仰上了。

桑达拉毫不迟缓地赶来。他为我们献上了奶茶、葡萄干和酥油炸糕点。正当我们忙于吃早饭时,他打开了一个小衣橱并从中取出了一个油漆得很干净整洁的木盘,盘中于红底面上绘有镀金饰物和花卉。他在用其袈裟的下角仔细地擦净之后,又在上面铺了很宽大的一页玫瑰红纸,接着在纸上又很对称地放了四个相当漂亮的梨子,这是他让我们在丹噶尔采购的。这一切都包在一个长方形的丝帕中。大家称之为哈达。他对我们说:“我们应以此而去借一间僧房。”

哈达或“祝福的丝巾”,在西藏风俗中扮演着如此大的角色,以至于我们认为最好是于此为它讲几句话。哈达是一块丝绸,其纤细程度很接近罗绮。其颜色为白色略呈天蓝。其长度约为其宽度的3倍。两端一般都以流苏穗子为边。西藏存在有各种大小和各种价格的哈达,因为这是穷人们(绝不仅仅是富人)也离不开的东西。任何人在旅行中无不随身携带一批哈达。当进行礼仪性拜访、请求某人帮忙或感谢某人时,首先要展开一块哈达。必须以双手捧着哈达,然后奉献给他想给予荣誉的人。如果有一段时间未见面的两个朋友偶然间相聚了,那么他们首先所想到的就是互相赠送一块哈达。他们作得如此急迫和如此敏捷,就如同在欧洲握手一般。在大家互相写信时,习惯上也要于信封中装上一块小哈达。我们无法相信西藏人、西番人和居住在青海西部一带的所有民族,都竟然是那样重视哈达礼仪。他们认为,这是对所有尊贵感情的最纯洁和最真挚的表达形式。若无哈达,那么最漂亮的言辞和最豪华的礼物都会分文不值。相反,有了哈达,最普通的东西也会成为最有价值者。如果有人手执哈达向你请求原谅,那就很难拒绝之,否则就会显得藐视所有礼节了。西藏人的这种习惯也在鞑靼人中,尤其是在他们的喇嘛寺中广为流传。哈达成了丹噶尔汉人的一项重要贸易商品。西藏晋京使节从不会不携带数量庞大的哈达出行。

当我们结束了自己的简单早餐之后,便出去借用一住处。大胡子桑达拉在我们前面走,双手庄重地捧着盛有4个梨的漂亮盘子。我们觉得这种举止很奇特,从而使我们感到有些羞耻。我们认为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盯着我们。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在途中遇到的喇嘛都在静悄悄地赶路,头也不回,丝毫不注意我们。那些小沙弥(小僧)轻薄和调皮得如同各地的小学生一样,唯有他们才显得是关心我们的人。最后,我们进入了一所住宅。其主人在院子中忙着把马粪摊在太阳下面晒干。他发现我们之后,便迅速地披上其袈裟并进入了其僧房中。我们也尾随他进去了。桑达拉一面向他奉献了哈达和那盘梨,一面又用东部藏语发表了一通叙说。我们对此一句不懂。在此期间,我们显得很谦虚和聚精会神,就如同一些无能力亲自请求别人照顾的可怜穷人一样。喇嘛让我们坐在一块地毯上,向我们献上了一杯奶茶。他用蒙古语对我们说,他非常高兴地看到从如此遥远地区而来的外国人——西天喇嘛肯屈尊光顾他那清贫的僧房……如果他懂法语的话,那么这就是作出如下回答的一个机会:“先生,没有什么……”但由于必须讲蒙古文,所以我们便告诉他说,我们确实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但当有幸遇到像他这样好客的人时,那在某种意义上就如同重新见到了自己的祖国……当我们用过一杯奶茶并谈论了法国、罗马、教皇和红衣主教之后,我们便站起来去察看指定给我们的住处。对于像我们这样过惯流浪生活的人来说,这间房子已算相当好了。他们给了我们一间宽敞的房间,带有一条大炕。此外还单独有一间厨房,配备有炉灶、饭锅和几件炊具。最后是拴马匹和骡子的马厩。我们确实感到要高兴得哭起来了。我们非常遗憾的是我们手头没有另一条哈达,以便立即感谢这名善良的喇嘛。

宗教对人心的影响是很大的,即使当这种宗教是荒谬的,并对其真实目的一无所知也罢。这些对外乡人如此慷慨、如此好客和如此友好的喇嘛,与中原人之间该有多大差距啊!中原人是一个经商的民族,心肠硬而贪婪。他们甚至连一杯冷水也要卖给客人。当看到人们在塔尔寺内热烈欢迎我们的情况时,我们的回忆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由我们那些笃信宗教的先祖,为殷勤接待而建起的修道院,它们过去也如同客栈一般,行路人和穷人始终都可以在那里得到身心的宽松和灵魂的安慰。

同一天,我们完成了迁居。桑达拉住宅附近的喇嘛们,都殷勤地前来帮助我们。我们发现他们确实非常乐意双肩扛我们行李中的某些东西。他们打扫了房间,点着了炕下的火并将马厩安排得可以接受我们的牲畜。当这一切都完成之后,房子的主人根据招待客人的规矩,必须亲自为我们准备一餐饭。因为他们认为我们在迁居时,没有用来做饭的时间。

我们认为如果于此为自己的新住房勾勒一幅速写草图,并介绍一下居住者,那样做不会惹人生气。刚一进门,我们就看到了一个长方形的院子,由安排得很巧妙的马厩环绕。在门的左侧,一条狭过道通过第二道方形院子,其四边都由喇嘛僧房组成。通道的对面是房子主人的住处,房主叫作Akag,意为“老哥”。“老哥”是一名年长60多岁的人,身材魁梧,但很清瘦和干瘪,完全是瘦骨嶙峋的身体。他那狭长面庞,仅仅成了由几块骨头堆积起来又覆盖了一层干枯而多皱皮的骨架。当他未穿袈裟时,露出了被太阳晒黑的双臂,大家可以把它们当成是两根老葡萄藤。虽然他还完全能站立,但其行动却踉跄蹒跚。大家可能会说是一架机器在促使他运动,每走一步实际上都是活塞的作用。“老哥”在38年间受雇管理喇嘛庙的世俗事务。他在那里积累了相当多的财产,但一切都花销在功德业和从不归还的借贷中了。现在,他沦落得相当贫穷了,仅仅有这所房子,这是他在幸运时期建成的,一直没有找到出售的机会。出租房子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违犯喇嘛寺惯例的,因为这里的习惯法不允许存在出售与无偿出借一处房屋之间的折中措施。“老哥”最不幸的是不能享受特殊布施,因为那里有时要向达到某种级别的喇嘛们分发特殊布施。由于他整个一生中仅仅负责世俗事务,未能完成其学业,所以他完全是文盲,既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这却并不妨碍他从早到晚地祈祷,始终手执念珠,大家可以听到他低声地持续喃喃几句愿文。此人心地善良,但大家似乎并不太尊重他,因为他贫穷而破落。

在“老哥”住处的右侧,于院子的另一侧,住着一个出身于汉族的喇嘛,大家称他为“契丹喇嘛”(汉人喇嘛)。虽然他已70开外,但气色要比可怜的“老哥”好得多。其身体已开始佝偻。尽管如此,他还具中等身材,体态丰满,充满生气的脸上装饰着几缕漂亮的白胡须,胡须尖端已开始变黄。契丹喇嘛以其喇嘛教学识而著称,他可以流利地读写汉文、蒙文和藏文。他曾在西藏和鞑靼地区的几个旗中居住过,积累了大量财富。据说其僧房中有装满银锭的几个大箱子。但此人却极端吝啬,生活得很艰难,衣着褴褛。他的脑袋不停地向两侧转动,如同是一个始终害怕有人偷盗他一般的人。他在鞑靼地区被视为一名大喇嘛,但在云集了喇嘛名师的塔尔寺,他却被淹没在庞大的高僧队伍中了。这名契丹喇嘛身边有一名11岁的小沙弥。该幼童活泼机灵和调皮,实际上性格特别善良。我们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他与其师争吵,因为其师指责他耗费了过多的酥油、泡的茶过浓和在灯盏中放的灯芯太粗。

面对契丹喇嘛住处的,便是法国两名天主教传教士的住宅。紧傍他们的房子又是一间小僧房,那里简朴地居住着医学院的1名二年级的学生。这名24岁的年轻喇嘛是一个四肢特别强健的壮小伙子,其臃肿而肥胖的面庞,显示出他于其狭窄的陋室食用了大量酥油。我们见到他于其小屋门前露面时,始终都不禁会联想到拉封登所说的那种老鼠,它由于笃信宗教而隐居在荷兰的奶酪中。这个青年人具有痉挛性的口吃,以至于当他想讲话时,往往无法呼吸。这种残疾使他变得很腼腆和持重,也可能由此而促使发展了他本身中的一种善良和热心助人的性格。他极端害怕青年沙弥的出现,这名沙弥以模拟他的说话方式而搞恶作剧。

院子中间对“老哥”住处的部分,由一行彼此分开的小厨房组成。房产主、契丹喇嘛、口吃者、传教士们各自有一单间厨房。根据喇嘛寺的说法,我们这所房子中共有4个不同的“家庭”。虽然数家人集聚于同一座住宅中,但那里始终都呈现出一片秩序井然与祥和安静的气氛。大家彼此之间很少拜访,每个人各自在其房间中忙碌,从不介入他人的事务。在我们栖身的这所住宅中,一般是当天气特别晴朗时,大家才能互相见面。由于我们正处于冬季最严寒的时期,一旦当太阳的光线射进院子中时,4家人便从各自的僧房中出来并坐在一块大地毯上。契丹喇嘛的双眼尚炯炯有神,正忙于用破衣片缝补其褴褛的衣服。“老哥”喃喃地念诵其祈祷咒语,同时又抓挠其双臂那粗糙而又发出声响的皮肤。医科学生以唱经的方式(但不口吃了)复习他的治疗医学的课程。至于我们,我们很难不受这种奇特环境的影响而不分心,我们徒劳无益地把自己那写有藏文对话的练习本放在膝盖上,而眼睛却更想看一下正在那里曝日的三个家庭。

塔尔寺共包括近4000名喇嘛。其场所提供了使人看起来确实会心旷神怡的景象。大家可以想象出一道被宽阔而高深的沟壑隔开的山岭,从中生长出大树,大乌鸦、喜鹊和黄喙小乌鸦不断地在树上繁衍。在沟壑的两侧和山麓上,分阶梯地出现了某些白色的喇嘛住宅,其大小各自有别。但都以围墙环绕,上面有小亭台。在这些简朴的住宅中,其洁净和雪白的颜色,成了其全部豪华。大家到处都可以看到大量金脊的佛寺。寺院上师们的房子则以其在六角亭上飘荡的幡而与众有别。大家到处都能看到或为红色、或为黑色的特大藏文字写的神秘对联,有的写于所有的门框上、墙壁上、石头上,有的写于被固定的绢条上,作为幡而挂在房屋平台上的无数小杆子之顶端。人们几乎每前进一步,都会遇到圆锥糖块状的佛龛,佛龛内烧香,或煨烧带香味的木块和柏树叶。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我们在喇嘛寺的无数街道中的发现,一大群身穿红色袈裟和头戴黄色法帽的喇嘛在转经。他们的举止一般都很庄重,却并不要求他们保持沉默。但他们讲话很少,始终低声细语。只有神学院上课或放学时,以及全体人员在作固定祈祷的时辰,才会遇到很多的人。在一天剩余的时间里,喇嘛们相当忠于职守地待在其僧房中,只能看到几个喇嘛沿蜿蜒崎岖的小道而下到沟底,然后再吃力地背上一个装满水的水桶,他们以此桶汲取生活用水。大家也可以看到几个外来人,他们前来完成其崇拜仪式或拜访他们的喇嘛故交。

塔尔寺享有如此之大的名声,以至于佛陀的崇拜者都从鞑靼地区和西藏的各地纷至沓来朝圣进香,没有一天不出现有某些朝圣人到达或离去的情况。在某些隆重的节日中,大批的外地人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每年可以计算到这样的4个主要节日,其中最著名者是正月十五的节日。他们称之为“酥油花节”。任何地方都不曾以塔尔寺这样盛大的排场和隆重的仪式,来庆祝这一节日。在鞑靼地区、西藏、甚至是拉萨本地所举行的庆祝仪式,都无法与这里相媲美。我们于正月初六住进了塔尔寺,那时就已看到了从通向该喇嘛寺的各条大道上,接踵前来的朝圣人的骆驼队。到处都在谈论这一节日,据说鲜花极其绚丽。“美术委员会”仔细地研究了这些花,宣布它们比往年的所有花都更好。当我们听到诉说这些绝妙的花时,正如大家可以想到的那样,我们匆匆忙忙地打听有关一个自己不熟悉的节日的情况。下面就是大家向我们提供的具体情节,我们听到后不会不感到惊讶。

正月十五日的“酥油花”祭节是由世俗和宗教的艺术品组成的。亚洲所有的民族都在这次酥油花节中,以他们特殊的相貌和使他们有别于他人的服装而出现在那里。其中的人物、服装、风景、装饰品等等一切,都是以新鲜酥油制成的。他们共用3个月的时间来完成这一特殊表演的准备工作。从喇嘛寺最著名的艺术家中选拔出来的20名喇嘛,每天都忙于生产酥油,双手始终都要在水中浸洗,因为害怕手指的温度使他们的作品变形。由于这些工作大部分是在冬季最严酷的寒冷之中完成的,所以这些艺术家们都要忍受极大的痛苦。他们首先以在水中仔细搅拌和打酥油而开始工作,以便使它能很好地凝固。当已充分地准备好原料之后,每个人都负责制作委托他的各部分。所有这些工人都在一名主管人的领导下工作,由主管人绘出本年度的花卉图案并主持其制造工作。当他们的作品完成后,便将之移交给另一批负责于上面染色的艺术家们,他们始终都在同一名主管人的领导下工作。我们觉得一个完全是酥油制品的陈列室,则是很奇怪的事,从而使我们急切地盼望正月十五的到来。

在节日的前夕,外来人的影响是无法表达的。塔尔寺已不再是一座宁静和沉默的寺院了,那里的一切都显示出了宗教生活的庄重和严肃。塔尔寺变成了一座世俗的城市,到处是纷乱和嘈杂。在每个住宅区,大家都能听到运载朝圣人的骆驼那刺耳的嘶叫声和牦牛那沉闷的嗥叫声。在俯瞰喇嘛寺的山坡地带,大家可以看到支起了许多帐篷,所有那些未能在喇嘛僧房中找到居住地方的人,便在那里露营。在正月十五日这一整天,前往喇嘛寺周围朝圣者的数目很大。对于我们来说,看到这一大群的人每步一跪地磕长头并低声念诵其祈祷经时,确实是一种新奇而又痛苦的场面。在这些虔诚的佛教徒中,有大批鞑靼—蒙古人,全部自十分遥远的地方前来。他们表现得举止笨拙而闷闷不乐,特别是那种静修三昧的虔诚和坚持完成这类宗教规则的态度更为引人注目。红毛儿人也来到了那里,我们发现他们的行为并不比在丹噶尔更为优雅多少。他们那有点野性的笃诚与蒙古人的神秘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们妄自尊大和昂首阔步地行走,右臂裸露于其服装的外部,始终佩带他们的大刀和斜挂一支枪。安多地区的西番人是所有这些朝圣者中人数最多的民族。他们的相貌既不像红毛儿人那样粗犷,也不像鞑靼人那样天真率直。这些人敏捷而不拘形式地完成了自己的朝圣任务。他们似乎想说:我们这些人是本地人,我们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安多女子的头饰使我们产生了一种愉快的惊奇。她们头戴一种黑色或灰色的小毡帽,其形状完全如同过去风靡法国的那种尖顶小帽一样。就我们能回忆起的情况来看,人们曾称之为“百分之三帽”。其唯一的区别是通过下颌来维持其形状的帽带不是黑色的,而是红色或黄色的。安多女子让其头发披在双肩,分成了许多小辫,装饰有江珧片和珊瑚红色珍珠。她们服装的剩余部分与鞑靼女子无别。但她们那羊皮大袄的笨重姿态则被使她们产生了一种轻快感的“百分之三小帽”所抵消。我们非常惊奇地在这一批朝圣者中,发现了几名汉人,他们也如同其他人一样手执念珠并行通行的顶礼。大胡子桑达拉告诉我们说,这都是贩卖哈达的商人。他们并不信仰佛陀,但却装得很虔诚以吸引顾客,而更容易地出售他们的商品。我们无法说桑达拉的这些话是恶语中伤,还是故意诽谤。但我们所知道的一切,便是这些话足以清楚地说明汉人的才能。

正月十五日(1855年1月10日),朝圣者们又一次围绕喇嘛寺转经,不过人数比前几天要少得多。好奇心促使他们更愿意到完成酥油花节准备工作的地方。当夜幕降临时,桑达拉前来邀请我们去参观我们已久闻其名的这些酥油珍品。我们在结巴子、契丹喇嘛及其沙弥的陪同下出发了,仅留下“老哥”守家。酥油花被安排在露天,陈放在喇嘛寺中的各佛殿的前面。它们被放出了迷人光芒的灯饰照耀得通亮。无数大小各异的黄铜和红铜容器,都具有圣餐杯的形状,它们被分布在代表抽象图案的轻便架子上。所有这些大小不同的容器,都盛满了造型的酥油,从中伸出了一条被棉花裹着的坚实灯芯。这些灯饰被安排得颇有趣味。多么遗憾,我们不能在庆典的日子中把这一切都搬到巴黎去。

我们看到这些花就感到诧异。我们从未想到在这些沙漠的中央和在这些“半蒙昧的民族”中,会遇到具有如此之高明手艺的艺术家。我们在几个喇嘛寺中遇到的画家和版画家,远不会使我们怀疑在这些酥油作品中欣赏到的全部美感。这些花都呈规模很大的浅浮雕状,代表着取自佛教史的各种内容。所有的人物都具有一种使我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人物造型都栩栩如生而充满活力。它们的姿态都很自然,衣服穿得很雅致且没有任何拘束。我们第一眼就能区别出其衣服所代表的织物特征和质量,那些皮货衣服尤为令人赞不绝口。羊皮、虎皮、狐皮、狼皮和其他各种动物皮都体现地惟妙惟肖,以至于使人试图用手去触及,以证实它是否为真。在所有的浮雕造型中,我们很容易辨认出佛陀来。其面庞充满了尊贵和威严的姿态,属于高加索人类型。这完全符合佛教的传说,它声称佛陀原籍为西天,面庞为白色并略带红润,眼睛长而大,鼻子高大,头发很长而呈波浪形并有光滑的触感。其他人物均属蒙古型,略带藏族和西番人的特征。即使只观察其面庞的轮廓,避开其服装不谈,那么我们也很容易把他们彼此区别开来。我们发现了几个造型非常优雅的印度人和黑人的头像。后一些人的头像引起了观众们的极大兴趣。这些巨大的浅浮雕造型四周由分别代表动物、飞鸟和花卉的装饰图案环绕。所有这一切都是用酥油造成的,以其造型和着色的精巧而备受欣赏。

在从一座佛殿通向另一座佛殿的路上,大家每走一段距离都会遇到某些小型浅浮雕造像,其中以细密画的做法塑造了战争、狩猎、舞蹈、游牧生活的场面,以及西藏和鞑靼地区最著名喇嘛寺的景观。最后,在大雄宝殿的前面是一剧场,其中的人物和装饰都是用酥油制成的。那些人物造型只有一法尺(Pied,法国古代长度单位,约合325mm。——译者)。它们代表着一批前往诵经的唱诗班中的喇嘛。首先,大家在戏台上什么也看不到。一旦当听到海螺号声时,大家就会看到从两侧门道中出来两行小喇嘛,然后便是身穿礼服的上人。当他们在舞台上寸步不动地停留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回到了幕后,表演暂告结束。这些节目激起了所有人的狂热崇拜。我们这些曾见过其他技巧表演的人认为,这些不动腿就出来并以同样的方式退去的小人物,是相当平庸的。如此的表演只有一次就使我们足够了,我们前去欣赏那些浅浮雕式的造像了。

正当我们在观察几组至少也像卡洛(Callot)所制作的撒旦一样可笑的魔鬼时,我们突然间看到了一阵大批喇嘛并听到了海螺号的巨大响声。大家告诉我们说,大喇嘛将从其大雄宝殿中出来去观花。这使我们再高兴不过了。塔尔寺的大喇嘛是我们很有兴趣要看到的人物。他很快就到了我们停留的地方。一些侍从喇嘛在他前面开道,用粗大的黑鞭子分开了人群。大喇嘛步行,由喇嘛寺的主要高僧们簇拥。我们觉得这名活佛的年龄最多有40多岁,中等身材,相貌平常而呆滞,皮肤被晒得黝黑。他边走边对位于其前进途中陈列的浅浮雕作品投去一束阴郁不快的目光。他看了一下活佛的漂亮面庞,无疑是自言自语地说,自己由于转世之苦而从其原来的形象上退化了。如果说大喇嘛的外表使我们略感吃惊,那么其服装却完全不至于如此,那完全是主教服。他头戴黄色法冠,手执一根如同权杖那样的长禅杖,双肩披一件紫色塔夫塔绸大衣,腰部由搭扣扎着,从各方面来看都像一件无袖长袍。我们于下文中还要指出,在天主教崇拜仪式和喇嘛教仪轨之间,存在的许多关系。

观众们似乎不大关心他们的活佛的经过,他们更乐意欣赏酥油佛,因为它们实际上更要漂亮得多。唯有鞑靼人才做了某种虔诚的示意,他们合掌、为了表示尊重而低下了头,并似乎为过分拥挤的人群,使他们无法全身俯地进行顶礼而感到痛苦。

当大喇嘛完成了他的巡视时,便回到了其大雄宝殿,这就如同向所有人发出了信号,他们可以毫无保留地沉醉于尽情的欢乐。人们唱得上气不接下气,或者是跳起了类似法兰多拉那样的舞蹈。接着,众人都互相拥挤或互相碰撞。他们发出了呼唤和使沙漠感到害怕的呻吟。我们甚至可以说,所有这些不同的民众都陷入了高度兴奋的狂热之中。由于在这一可怕的混乱之中,很容易推翻用酥油制作的灯具和图案,所以那些携带点亮大火把的喇嘛们,便负责这一如同因遭风浪袭击的大海而翻腾的混乱人群。我们无法长时间地忍耐如此的一种嘈杂人群的拥挤。那位契丹喇嘛发现了我们受挤的难堪局面,于是便请我们取道返回住所。我们非常高兴地接受了他的建议,尤其是因为夜已很深了,我们感到需要略作休息。

翌日,当太阳升起时,已不存在隆重的酥油花节的任何痕迹了。所有的人群都消失了,那些酥油浅浮雕已被毁掉,如此之多的酥油都被抛在山沟里喂乌鸦去了。这些花费了很大精力的庞大工程,在消费了许多时间,我们甚至说是耗费了许多才能之后,仅仅做了一夜的表演。他们每年都根据新的图案而制作新的酥油花。朝圣进香人也随着酥油花而消失了。从一清早起,大家就可以看见他们步履艰难地攀登山坡上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并凄凉惨淡地返回了他们那荒凉的地区。他们所有人都低着头默默地走着。因为人心在此世此时只有很少一点欢乐,一个热闹节日的第2天往往是一个充满痛苦和悲伤的日子。

位于青海湖以南的安多地区由东部藏人居住,他们如同蒙古鞑靼人一样过着游牧生活。该地区地貌荒凉和尚未开发。我们的眼睛在四下都只能看到一些赭红色或淡黄色的山坡,几乎寸草不生,到处都留下了纵横交错的深沟大壑。然而,在这些贫瘠和荒凉的大地中,我们有时还可以看到某些具有丰富牧场的河谷,游牧部族把他们的畜群赶到那里放牧。

据喇嘛庙年代史记载,公元14世纪中叶左右,安多地区的一名叫做垅堡—墨卡的人,在紧傍一个开阔的山沟的山脚下,支起了他的黑色帐篷。这一山沟的深处,在砾石河床中弯弯曲曲地流着一条水量丰富的小河。垅堡—墨卡与其妻钦扎错共同过着游牧生活。他们没有大群的牲畜,只有20多只山羊和几头牦牛,这就是他们的全部财富。他们在数年间独自生活在这片偏僻的未开发之地,没有子嗣。垅堡—墨卡把他们的牲畜赶到了附近牧场,而钦扎错则孤独地住在帐篷中,忙于制作奶制食品和根据安多妇女的习惯用牦牛的长毛纺织一种粗糙的毛布。

某一天,钦扎错下到河谷底部去汲水,感到一阵眩晕,于是便失去知觉而昏倒在一块上面刻着几个崇拜释迦牟尼佛的文字的宽大石头上。当钦扎错站起来时,她觉得胁侧一阵剧疼,从而明白这次摔跤使她受孕了。在火鸡年(1357年),于发生这次神奇事件的9个月之后,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垅堡—墨卡称之为宗喀巴,这是根据他几年以来一直于其山脚下支帐篷的山名而命名的。该神童自诞生以来,就长着一绺白胡子,面目显得极其庄重威严。他的举止完全没有幼稚的表现。一旦当他看到了天日,他便能清楚准确地用安多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他讲话不多,但其语言始终包括有关人性和人类命运的深刻涵义。

宗喀巴3岁时便决定放弃世俗生活,而选择了宗教生活。钦扎错充分尊重其子的神圣计划,亲自为他削发,把他那漂亮而又长长的头发抛在了帐篷门口。从其头发中自动长出了一棵树,树木发出了诱人的清香,每片叶子上都于其叶脉间刻有一个西藏神圣语言的文字。从此之后,宗喀巴便生活在一种严肃的静修之中,他甚至当着其父母的面也会逃走。他隐修于最为荒凉的山峰和最深邃的沟壑之中,以祈祷发愿和静思永久事务而度过其日日夜夜。他的斋戒期既长又频繁。即使是最小的昆虫,他也尊重其生命,严格忌食任何种类的肉。

正当宗喀巴如此这般地忙于通过坚持祈祷和严峻的生活来净化其心灵时,来自西部最偏僻地区的一名喇嘛,偶然间经过了安多地区,并在垅堡—墨卡的帐篷中受到了殷勤接待。宗喀巴对于这位外来人的学业和神圣性格赞叹不已,于是便跪拜在他的脚下,并请求他作自己的师傅。喇嘛教的传说介绍说,这名西部地区的喇嘛不仅仅以其深不可测的教理,而且还以其容貌的奇特而引人注目。大家尤为注意他那高大的鼻子和如同神火一般闪烁的眼睛。那名异乡人同样也被宗喀巴的奇才打动,毫不犹豫地接受他为其弟子。因此,这名喇嘛便定居在安多地区,但仅仅在那里生活了数年。他在向其弟子传授了西方最负盛名的圣贤们所接受的全部教理之后,便在一座大山山峰上的一块石板上睡着了,其双目再未重新睁开过。

宗喀巴失去了外来上师的教诲,却变得更加热烈渴望学习宗教知识。他毫不迟疑地决定抛弃其部族并远走高飞,一直到达西方的腹地,向真宗的发源地寻求最纯洁的教义。他手拄拐杖出发了,独自一人,没有向导,但心中却充满了一种超人的勇气。他首先直接南下,在经过长期和艰难的跋涉之后,一直到达了云南省的边境,那里完全是中华帝国的边陲和尽头。他在那里没有沿同一方向前进,而是又沿雅鲁藏布江这条大江的江畔转向西去。他最终到达了卫地的圣城。由于他准备继续赶路,一尊全身金光闪闪的天神(Lha)阻止了他并禁止他再往更远的地方行进。天神对他说:“啊!宗喀巴!所有这些辽阔的地区都属于一个已赐给你的大国。你应在此颁布仪轨和发愿。你那永久不灭生命的最后变化将于此地完成。”宗喀巴听从了这一天神的话,于是便进入了“神域”(拉萨),并在城中最偏僻的居住区选择了一处寒舍。

安多部族的出家人都毫不迟疑地征募一些弟子们。宗喀巴的新教理以及他传入的喇嘛教顶礼中的仪轨,便不可避免地造成某些动乱。宗喀巴最终勇敢地自称为改革者并向旧的信仰宣战。他的支持者与日俱增并被称为“黄帽喇嘛”,与维护旧体系的“红帽喇嘛”相对立。卫地土司和喇嘛僧官等级中的活佛与祖师萨迦,对在宗教仪轨中引起混乱的这个新派别,感到非常激动。萨迦当面召见宗喀巴,以证实其学识是否确实如同其支持者们所宣扬的那样神奇和深邃。这位改革家不屑应邀前往,由于萨迦是一种注定要代表旧体系的宗教派别之代表,所以不是他应作出驯服的表示。

黄帽派变成了主流派,对宗喀巴的崇拜日益多起来了。活佛萨迦发现自己的权威已衰落,于是便决定去找“安多地区的那个小喇嘛”,这是他出于鄙视而如此称呼那位仪轨的改革家。他希望在这次会见中与其对手进行讨论,并使古旧派教理获胜。他以隆重的排场,并携其教派至高无上的宗教权威的全部象征物前往那里。萨迦在进入宗喀巴那简朴的小僧房时,他那高大的红帽子碰到了门口的上方并因而坠地,这一意外事故被所有人都视为是黄帽派胜利的标志。改革家坐在一个蒲团上,双腿盘了起来,似乎没有注意萨迦的进来,他没有起来欢迎萨迦,继续在其手指间数其念珠。萨迦既没有因其帽子落地,也没有因为对他的这种冷淡接待而动怒,直截了当地进入了讨论。他口若悬河地赞扬了旧仪轨并列举了他有所有权力占据的优势。宗喀巴连眼皮也没有抬,用这样一句话打断了他:“放开!你这个残暴的家伙,放开你手中捻着的那个虱子吧!我于此听到了它的呻吟声,我的心痛苦地感到难过。”萨迦在滔滔不绝地阐述其功德的时候,确实于其衣服下面捉到了一只虱子。他无视禁止任何杀生的生死轮回教理,而试图在手指间掐死它。萨迦不知道如何回答宗喀巴严厉的话,于是便跪在其脚下,从而承认了他那至高无上的权威。

从此时起,由宗喀巴倡导的改革再也没有障碍了,在整个西藏均被采纳,后来又缓慢地进入了鞑靼地区诸旗。1409年,宗喀巴在52岁时创建了著名的喇嘛寺——甘丹寺,拉萨有3法里之远。它至今还存在,其中共有8000多名喇嘛。1419年,已成佛的宗喀巴的灵魂离开了人间而返回天国去了,他被接受在极乐净土世界。他的凡胎肉体留在了甘丹寺。有人声称,直到今日,其身体还保留了其全部的新鲜度。它由一种持久的奇迹而自我停留在地面上,既未依附任何东西,也未被任何东西支撑。还有人补充说,他有时还向那些在精进方面取得了巨大进步的喇嘛们讲话,但其他人却根本听不到这些话。

除了宗喀巴在仪轨中引进的改革之外,他还由于重新写了由释迦牟尼留下的教义大全书而著名。这些著作中最著名者叫作《菩提道次第广论》。

只要我们对宗喀巴在喇嘛教信仰中引入的改革和创新稍加研究,便不禁会对它们与天主教的相似感到震惊。大喇嘛在旅行中或当他在寺外举行某种仪轨时携带的禅杖、教冠、长袍、袈裳或法衣,具有二重唱祭礼、单调地诵经、祓魔、由5根绳索支撑并能随意打开的香炉,喇嘛伸出右手在信徒的头上摩顶(祝福)、念珠、出家人的独身生活、宗教性的隐居修习、崇拜上师、戒斋、迎神仪式、连祷、净水(圣水)等,所有这一切都是佛教徒与我们的相似性。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说这些共同之处本来都出自于基督教呢?我认为是这样的,虽然我无论是在传说中,还是在当地的文献中,都没有找到这种借鉴的任何肯定的证据,但我可以提出具有极大可能特征的猜测出来。

众所周知,公元14世纪当蒙古皇帝统治时代,在欧洲人与高地亚洲诸民族之间存在有经常性的关系。我在本著的前一部分已讲过鞑靼征服者们派往罗马、法国和英国的那些著名使节了。毫无怀疑,这些胡人肯定会对天主教信仰仪轨中的豪华排场和荣耀,产生强烈的印象,他们把这些不可磨灭的印象带到了自己的沙漠草原中。此外,我们还知道,不同修会的传教士也于同一时代从事了远行以把基督教传入鞑靼地区。他们可能同时也进入了吐蕃、西番人和青海一带的蒙古人中。北京的大主教约翰·孟德高维诺就已经组织了一个唱诗班,许多蒙古修道士每天都在那里练习念诵圣诗和演习天主教礼仪。现在,如果我们注意到宗喀巴恰恰生活在基督教传入西域的时代,那么我们对于在佛教改革中发现了与基督教如此明显的相似性,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我们是否还讲某种更为确实可靠的事呢?我们从其诞生的当地和通过许多喇嘛之口,而搜集到的有关宗喀巴的这一传说,难道不能支持我们的观点吗?在从中删去由喇嘛们的想象而加入这一故事中的所有神奇色彩之后,我们还可以承认宗喀巴是一个以其天才,也可能还由于其道德而超乎寻常的人。他受教于一名自西方而来的异乡人,继其师圆寂之后,弟子独自西行,在吐蕃停留了下来并在那里传播其师授予他的教义。这个“高大鼻子”的外乡人是否是一名欧洲人呢?他是否是在当时曾大量进入西域的天主教传教士中的一员呢?喇嘛教传说中保留了对这种欧洲人相貌的记忆不会使人摸不着头脑,此人的特征与亚洲人大相径庭。在我们于塔尔寺居住期间,我们不只一次地听到喇嘛们对我们相貌之古怪特征的议论,他们毫不犹豫地说我们与宗喀巴的师傅属于同一类型。大家还可以假设认为,由于早逝而使这名天主教传教士没有彻底完成对其弟子的宗教教育,其弟子后来希望自己成为使徒。这或是由于他没有学到充足的基督教教理知识,或是由于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而仅仅坚持传入一种新的仪礼。宗喀巴于其改革中遇到的很少一点反抗似乎说明,当时基督教思想在这些地区的发展,已经大大地动摇了对佛陀的崇拜。我们于下文不远处,还将研究佛教徒与天主教徒之间的大量相似性,是在鞑靼地区和西藏传播天主教教义的障碍,还是有利条件。

宗喀巴的改革在介于喜马拉雅山麓、俄罗斯边境和中国长城内外的所有地区,都获得了胜利。它甚至渗透进了天朝中原的某些省份,如甘肃、山西、北直隶和整个满洲。僧侣们都保留了他们的古旧派仪轨,除了他们在某些地方采纳的某些微不足道的革新之外。现在,我们共区别出了两种喇嘛:黄喇嘛和灰喇嘛,这就是说那些追随改革者和坚持原始仪轨者。这两派过去无疑曾互相敌对和彼此之间发动攻击,但今天却非常和睦地生活。僧侣与喇嘛们互相视为同一家人。

过去不为人所知和没有多大意义的安多地区的部族,自从佛教改革以来获得了出奇的名声。宗喀巴于其山脚下诞生的那座大山,变成了一个著名的朝圣地。喇嘛们从四面八方涌向那里建造僧房,从而逐渐变成了今天的这座繁华的喇嘛寺,其盛名一直传到了鞑靼地区最为偏僻的边陲。大家用两个藏文词称之为“塔尔寺”(Kounboun),其意为“一万佛像寺”(此处似乎有误,塔尔寺本意应为“十万佛像寺”。——译者)。此名暗示传说中由宗喀巴头发而出生的那棵树,该树的每片树叶子上都写有一个藏文字。

大家当然会等待我们于此针对这棵树而讲几句话。这棵树是否还存在?我们是否见过它?它提供了什么特殊内容呢?我们对其神奇的树叶应作何感想?这就是大家都有权向我们提出的全部问题。因此,我们将试图就我们的可能而对此一一作出回答。

是的,这棵树尚存在,我们在旅行中听到谈论它的情况太多了,以至于我们有点急不可待地想去参观它。在建筑喇嘛寺的山脚下,距寺院的大雄宝殿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由砖墙围起来的方形院落。我们进入了这个庞大的院子,得以随心所欲地研究从外部就已看到某些枝条的那棵神奇的树。我们的目光首先以一种贪婪的好奇心转向了其树叶,当我们在看到每片叶子上确实有组成得很正确的藏文字时,便会感到特别惊奇。这些文字都呈绿色。文字的颜色有时比树叶本身还深,有时则略浅一些。我们首先是怀疑喇嘛们在作弊。但在经过非常仔细地和用心地作了全面研究之后,我们觉得根本不可能从中发现任何一点作弊诈骗的做法。我们觉得那些字是树叶的组成部分,就如同其叶脉一般。它们出现的位置并不始终如一,有时发现它们位于叶子的顶端或中部,有时又出现在其根部或两侧。其中最嫩幼的叶子代表着雏形字,只形成了一半。那些可以自动脱落的树干和树枝的皮(就如同法国梧桐树的树皮一样)上同样也写有文字。如果剥下一块老树皮,那就会在新树皮上发现一些尚未形成的字,它们已开始生长,非常奇怪的是下面的字往往与其上面不同。我们到处都在寻求作弊的某种痕迹,但却始终是枉费心机,我们的额头都流出了汗水。其他那些比我们更为精明能干的人,将来可能会对这棵神奇的树提供一些令人满意的解释,而我们则必须放弃这种做法。大家可能会耻笑我们的无知,但这对我们却无关紧要,只要大家不怀疑我们叙述的真实可靠性就行了。

我们觉得“一万佛像树”很古老了,它需要3个人才能勉强合抱树干的树,其高度不超过8法尺。其树枝不是向上升,而是像羽冠一样展开,非常茂密,其中有一些已干枯和因枯老而掉下去了。其树叶始终为绿色。其木为浅红色,有一种优雅的香味,与桂皮的香味有些相近。喇嘛们告诉我们说,在夏季的藏历八月间,它会开满一树极为鲜艳的红花。有人还向我们断言,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存在这种树。大家曾试图以其树种和枝条在鞑靼地区和西藏的几个寺院中繁殖它,所有这些尝试都未获得任何结果

康熙皇帝曾到塔尔寺降香,他自己花钱令人在“一万佛像”树上建一个银质圆树亭。此外,他还向大喇嘛布施了一匹很剽悍的黑骏马,据说它可以日行千里。皇帝还布施了一副装饰有宝石的马鞍。马匹已死,但今天尚可在其中的一个佛殿看到马鞍,它成了一种特别受崇拜的对象。康熙在离开该喇嘛寺之前,为维持350名喇嘛的日常生活,而设立了一种年俸制。

塔尔寺的名望首先应归功于宗喀巴的声望。这种名声由于寺内的良好戒律及其教育的发达性,而一直维持到今天。大家认为那里的喇嘛终生都是学生,因为宗教学被视为一种取之不尽的科学。学生们根据他们要专门学习的学业性质而被分成4个学部或学院:1.密院,包括静修生活的规则和佛教上师传中所包括的例证。2.仪轨学院,包括学习宗教礼仪以及诠释用于喇嘛教仪轨的一切。3.医学院,其研究目标是人体的440种疾病,药用植物和药剂学。4.最后是祈祷学院,这一部分最受尊重,得到的报偿最丰,因而也是集中了最多学生的一个学院。

作为祈祷教学之基础的大批佛经著作,共分为13类,它们同时也代表着同样多的不同等级。每名修业僧在学院和唱诗班中所占的位置,都是根据他已经学习过的神学经书的等级而定的。在这些人数众多的喇嘛中,我们可以看见一些老人在最后一行中作出一副懒洋洋或无能为力的样子,而青年人则几乎达到了最高的等级。

为了获得祈祷学院的各种学位,仅仅要求修业僧冷静沉着地背诵被指定的经书。当他们自信准备充分时,便通知负责发愿的大喇嘛,向他献上一条上等哈达、一盘葡萄干和根据他想获得的学位之高低而送上一锭有几两重的银子。他们同时还要向主考喇嘛送礼。虽然大家承认评判者是不能受贿赂的,但在塔尔寺也如同在其他地方一样,人们都坚信向学院送礼,对于能体面地走出考场不是无益的。无论哪里的人都一样!

在喇嘛庙的大雄宝殿前,有一个方形的大院子,上面铺有很宽的石板,四周由螺旋的柱子环绕,柱子上布满了彩雕。祈祷学院的喇嘛们在上课时都集聚在这个院子中,上课的时间是由海螺号声通知的。他们根据其级别而蹲在平光的大石板上,在冬天要忍受寒冷、凛冽的寒风和飞雪,夏天则要经受大雨和灼热的阳光。唯有法师才置身于遮风避雨的地方,坐在一个上面覆盖有亭子的座位上。当看到所有这些喇嘛身披红袈裟、头戴黄色大法冠并互相挤在一起,从而使人无法看到他们所坐的石块,那确实是一种特殊的景象。当几名修业僧背诵了按规则指定的经文后,法师便依次对经文作诠释,他们的疏注与经文一样晦涩而令人不解。不过任何人都不会作难,所有人都满足于一知半解。此外,大家都坚信一种教理的高深程度,与其含糊不清和无法深入理解的特征具有直接的关系。

授业一般结束于学生提交的一篇事先指定的论文。每个人都有权向他提问自己头脑中想到的各种内容。这些论文中没有任何有关鬼怪的可怕因素,它们会使人清楚地联想到中世纪学校中那些颇有意义的讨论,其中对一切问题都不着边际地进行激烈辩论。在塔尔寺,通行的规则是胜利者要骑在失败者的肩上,或者是胜利者以凯旋的姿态被抬起来绕学院院墙转一圈。某一天,大胡子桑达拉上课回来,满面春风,比平时更要喜气洋洋得多。我们很快就获知他成了通过论文的英雄,在一个为什么鸡和其他家禽类,失去了其他所有动物所共有的生殖机能的重要问题上,战胜了其对手。我们提到这一特殊事件,那是因为它可以使人对喇嘛教教义的高深和庄严性,有一个基本理解。(www.zuozong.com)

在一年的某些时候,喇嘛寺的堪布活佛亲自和隆重地前来对经书作正式诠释。虽然他的诠释并不比法师们的讲解渊博和清楚多少,但却具有权威性。藏语是学校中接受的唯一语言。

喇嘛寺的戒律是审慎周密和严格的。在各学院中,当授课和唱诗以及诵经时,我们始终会看到寺监喇嘛站在那里,拄着一根铁棒,在出家人中维持良好秩序和安静。对寺规稍有违犯者,便会当场受到遏制,首先是口头制止,如若必要的话则用铁棒压制。不仅仅是年轻的沙弥,甚至连那些老人也不能逃脱这些可怕的惩罚。

那些小喇嘛负责维持寺内的治安,他们的衣着方式与其他喇嘛相同,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服装为灰色并戴有黑色法冠。他们日夜在喇嘛城的街道中巡逻,手执一根粗大的鞭子,在任何需要的地方维护秩序。有判事喇嘛们主持的三个裁判所,审理超越了小喇嘛们权力的案件。那些即使犯有小偷小摸罪的人,也要在用红烙铁于额头和双颊打上耻辱标志之后,被驱逐出喇嘛寺。

佛教的僧院虽在某些方面与基督教的修道院相似,但实际上却有本质上的差异。喇嘛们确实都要服从同样的规则和同样的戒律,不过我们不能说他们过着教团式的生活。我们可以在他们之中,发现能够在世俗人中遇到的所有贫富差异。在塔尔寺,我们多次发现一些喇嘛身披百衲衣,去他们那富裕的教友们前化缘几撮糌粑。官府每3个月无分别地向所有附属于同一喇嘛寺的喇嘛们,布施根本完全不够用的面粉。朝圣者们自愿的布施尚可帮助他们生活,不过这类布施除了不大可靠之外,又是按照不同等级而分配的,始终有些人只能得到很少一点东西。

大家把布施分为茶和钱两种。第一种布施是以下述方式分配的:进香人希望请全体僧侣用斋,于是就去寻找喇嘛寺的寺主,在他们奉献哈达时便向他们宣布说,自己有意向喇嘛们全体或个别人布施茶。向全体喇嘛献茶,是无分别地分配给所有人;向个别人献茶,相反则仅根据进香人的选择,而向四大学院之一布施。在已定好的为所有人献茶的日子,在早上的集体诵经之后,住持喇嘛作出一种手势,以告示全体留在其位置上不动。立即有按照抽签选择的40多名青年沙弥前往大厨房,不多时便带着奶茶罐重新出现。他们从每行喇嘛身边经过,随着他们的前进,喇嘛们便从其怀中掏出自己的木碗,有人为他们斟满茶。每个人都默默地喝茶并注意轻轻地将其袈裟的一角拉向木碗,以便能以如此谨慎小心的做法,来掩饰这种世俗的和与该圣地不大和谐的行为,可能会引起的失礼举止。一般来说,当时要准备数量相当多的茶,以至于每人可以轮得两次,即两次斟满每名出家人的木碗。这种茶根据进香人的慷慨程度不同,而浓淡度和颜色也各自有别。有的人还在布施茶之外再为每个人增加一片新鲜的酥油。那些想办得更加漂亮的一些人,于所有这一切之外,再另外加一些用白面制作的糕点。当这顿饭吃完之后,住持喇嘛便庄重地宣布虔诚进香人的名字,他因宴请了这一神圣的喇嘛家庭,而会得到巨大功德。一般都要出席这一仪式的施主,面向地跪在那里,喇嘛们为他单调地诵读几段愿文,接着又列队围绕施主转一圈,施主只能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才能站起来。

这类的布施事实上使每个喇嘛得到的东西都很少。但如果想到每次都会有4000多名喝茶的喇嘛,那就很容易理解其开销也会很大。在塔尔寺,简单地为所有喇嘛布施一次茶(不另加酥油和点心),也会高达50两白银的款项,基本相当于500法郎。

银两布施的数额则要大得多,因为这种布施始终要另加向全体喇嘛施茶。银两不向唱诗班分发,在作了集体祈祷之后,住持喇嘛便宣布某一地区的进香人,向喇嘛的神圣家族布施了多少银两钱,以及每个人应分得的具体数目。在白天,喇嘛们前往布施处,那里严格地计算他们每个人的应得数目。上布施既没有固定的时辰,也没有固定的日子,任何时候的布施都受欢迎。但在一年间的4大节日,上布施的次数最多,数量也最丰厚,这是因为有大批进香人拥来。在酥油花节之后,正在塔尔寺降香的苏尼特王公于返回鞑靼地区之前,布施了600两白银和在8日内向全体喇嘛普遍施茶,而且还另加酥油和糕点,其开销可达15,000法郎。当由一名贵人上布施时,习惯上都是活佛亲自出席仪式。人们要特别在一个装饰有鲜花和彩带的篮子中,献上一锭重50两的白银、一匹黄色或红色的丝绸、一双靴子和一顶法冠,这一切都要用一条豪华的哈达包好。朝圣人跪在上面坐着活佛的法座的台阶上,把花篮献于其脚下。一名沙弥接受了这些布施,并作为回礼而以活佛的名义向施主献上一条哈达,这样做的目的是维持一尊神应有的无动于衷和典范举止。

除了国家的配给及布施之外,塔尔寺的喇嘛还有增加其财产的多种手段,甚至有的人喂养奶牛,并向其教友们出售作为茶和糌粑调味品的牛奶和酥油。其中有些人组成了“合资股份公司”,负责准备进香人向全体僧众们布施的茶。其他人有的则成为裁缝匠、浆染工、靴子匠、制念珠商和出资制造属于喇嘛服装中的一切的人。最后,我们在塔尔寺还发现了一些店铺掌柜的,他们以巨大的利润出售从丹噶尔或西安府贩运来的商品。

在实业家喇嘛阶层中,却有相当数量的人,在显得比较适合宗教生活精神的职业中,寻求利润,他们忙于刊印或抄写喇嘛教经文。大家知道,藏文字是自左向右横写的,虽然喇嘛们的语言可以用字母拼写,基本如同我们欧洲的语言一样。但他们刊印时从不使用活字。那种借助于木版的雕版印刷术,是那里所使用的唯一印刷手段。藏文书籍很像是大家玩的大纸牌,全书都是活页,两面印刷。由于这些书页既未用线缝又未装订,所以为了方便保存,则将它们放在两块小夹板之间,然后用黄色的带子扎起来。在塔尔寺印刷的藏文书的版本都很粗糙,那些字都很模糊,既不精巧,又不清晰。它们在各方面都大大低于由北京皇家印刷厂印制的那些。那些稿本书相反却非常漂亮,它们又有一些新奇的图案装饰,文字都极为秀丽和整洁。喇嘛们不像汉人一样用毛笔写字,而是使用他们削得如同羽毛笔一般的竹竿书写。他们的砚台是个小铜盒,其形状酷似带铰链的烟盒,其中塞满了饱浸墨汁的棉花,喇嘛们把他们的纸粘贴在一起以防止它渗墨水。他们不像汉人那样使用明矾溶液,而是用一种加了1/10牛奶的白色水喷洒纸张,这种方法很简单,很容易掌握,也容易产生令人非常满意的效果。

大胡子桑达拉不属于我们刚才列举的任何产业阶级,他独自组成了一个单独的类别。他自己的职业是盘剥那些由于虔诚或其他原因,而来到该喇嘛寺的异地人。他取得最大成功之处,就是在与鞑靼——蒙古人打交道时,他以导游的身份,以其灵巧的性格和语言的诱惑性而与他们交往,始终会成功地成为他们的代理人。桑达拉在塔尔寺享有不佳的口碑。那些好喇嘛都不大尊重他,甚至有些人好心地警告我们,不要过分信任他的漂亮言辞,并用心地看管我们的钱袋。我们获知,他由于诈骗而被迫离开拉萨,在四川和甘肃省流浪3年,以演喜剧和讲述惊险故事为业。我们对于获悉这样一种消息丝毫不感到惊奇。当桑达拉毫不掩饰地放任其本性时,我们便发现他立即就具有了一名说唱艺人的全部风度气派。

一天晚上,我们觉得他的心情比平时更为和蔼可亲,我们便试图让他讲述过去的旧艺。我们对他说:“桑达拉,那些无所事事和饶舌多嘴的喇嘛声称,在你从西藏返来之前,你曾在汉地停留过3个月。”“此话不假。”“有些人甚至说你会精湛地演戏……”桑达拉微笑了,他站起来有节奏地弹着手指,做了一种舞台亮相动作,又夸夸其谈地向我们朗诵了用汉文诗写成的一大段台词。“一名喇嘛戏子!这真是不可思议!”“不,不,并非如此。我过去首先是喇嘛,接着才成为喜剧演员,最后又成了喇嘛。”他接着又坐到他通常坐的位置上并补充说:“算了,既然那些闲来无事的人讲我的奇遇,那我现在就亲自对你们讲吧。”

“……我在拉萨的色拉寺居住10年之后,产生了思乡之情。我时刻都在想重新见到三川。思乡之情变得如此强烈,使我必须离开那里。我的旅伴是故里的4名安多喇嘛。我们没有取道向东,而是向南行,因为南侧的沙漠还略微有些人家居住。我们手拄着一根带铁包头的手杖,背负我们的小背包前进。如果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些黑色帐篷,那就要求那里留宿我们。否则我们就被迫躲在山沟深处或某些巨大的岩石下过夜。你们知道,西藏是一个遍布大山的地区,因而我们一直不断地上山和下山。虽然天气正值仲夏,我们常常还会遇到下雪。夜间极其寒冷,我们白天却在山谷中感到一种无法忍受的炎热。”

“……我们高高兴兴地赶路。我们五人的身体都很强壮,情绪始终也很好,尤其是当黑色帐篷中的牧民向我们布施一只山羊羔或几大块酥油时,更为如此。我们一行经过了一个有极其奇怪动物的地区。它们不及一只普通的猫大,全身长满了一种如同钢针般的刺。一旦当这些动物发现我们后,便蜷缩成一个小团,以至于使人无法区别其脚和头。它们仅仅是一个大球,浑身各侧都长满了长而坚硬的刺。开始时,这些小动物使我们感到害怕。我们确实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因为经书中没有讲到过它们。但我们想仔细地研究它们。由于这些小球无法用手触及,我们于是便在它们的上面横放了一根棍子,然后再用力于两端往下压,圆球终于张开了。从中钻出了一个小面孔,就如同一个凝视着我们的人面一样。我们发出一阵高声叫喊,拔腿便逃走了。但我们逐渐习惯了这些动物,它们甚至很快被我们用于作乐了。我们很喜欢用我们的包铁棍把它们从山顶上滚下去。”

“……我们还遇见了一种令人非常吃惊的虫子。有一天,天气非常炎热,我们沿一条在山谷中蜿蜒流动的小溪的流向而前进,沿岸长有很高的草。正午左右,在炮制并喝了我们的茶之后,我们便在水边入睡了。你们知道,根据宗喀巴的规定,戴黄冠的喇嘛不穿短裤。然而,当我们一觉醒来时,我们发现大量虫子叮在我们的双腿上。这些虫子为灰色,粗如手指。我们试图将之从自己的肉中拔出,但我们根本不可能这样做。由于我们没有感到任何疼痛,所以我们在等待。这些小动物很快就鼓起来并全都变成圆形的了,它们便自动掉了下来……啊!够了!这个西藏确实是一个特殊的地区。大家在那里还可以发现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会发现的动物。那些未曾从事过如此旅行的喇嘛不会相信别人向他们介绍的情况。”我们回答说:“他们错了。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在各方面都符合实际情况。这些奇特的动物并不是唯独存在于西藏。在我国,它们很普遍。这些蜷缩成一团的锋芒者,在我们的语言中叫作刺猬,那些粗大的灰色虫子叫作蚂蟥。”“什么!你们曾见过这些动物?”“经常见。”“啊!太好了。有些喇嘛不相信这一切。你们可以向他们说说。”

“……我们的道路一直向恶山方面前进,该山很高,表面由一大片松树和冬青树植被覆盖。我们一整天都在山下一个黑色帐篷中度过。夜间到来时,我们之中的两个人说:‘天空很晴朗,月色很美,我们最好是乘夜间的凉爽而翻过恶山。明天天气将很热,我们将很难攀登。’其他人说:‘不。夜间是属于野兽的。人类只能于白天旅行……’这样一来,我们没有取得一致意见。前者坚持其观点,他们武装以包铁头的棍子,把行李扛在肩上就上路了。你们已经看到,这是一种很坏的事。当朝圣者们互相会说‘我们一块走吧’时,他们就不再分开了……”

“……一旦当天空蒙蒙发亮放白时,我们才上路。我们原来5人,现在仅剩3人了。当我们即将到达顶峰时,我们惊叫起来了:‘宗喀巴,现在我找到了一根包铁头的棍子。’我们的一个同伴在向我刚才捡到的一件器具瞥了一眼便说:‘瞧!这根拐杖是罗卜藏的……’我们仔细地对它作了研究并认出了它。我们说:‘这就是夜行所得到的东西,丢落了一件东西而又发现不了,从而也无法把它找到了。’我们继续赶自己的路。继一个非常陡峭的斜坡之后,我们来到了山上的一个平台。我们3个人同时发出了一阵令人恐怖的喊声,我们眼下看到了另一根包铁头的手杖、完全被撕破的喇嘛服装,几块人肉碎片和被折断并吞噬了一半的遗骸。几处被拔起的草以及被划破的地皮说明这里曾发生过一次激烈的搏斗。我们一刻也不怀疑虎或狼等野兽吞噬了我们的两位旅伴。我一时间惊得就如同是在这一可怕的场面中被毁灭了一样,接着又像小孩一样开始号啕大哭。我们战战兢兢地下了恶山的山坡。从此时起,行路就成了我们的痛苦和保持沉默的日子。仅仅是当我们遇到几顶黑帐篷时,才向牧民们叙述了我们两个旅伴所遇到的可怕不幸,这次叙述使我们减轻了一点自己的痛苦。”

“……在我们离开拉萨的3个月之后,便到达了汉地的边境。我们几个人也在那里分手了。两名安多喇嘛北上以返回其故乡。我则翻过了万里长城并进入了四川省。数日之后,我在一家客店中遇到了一个喜剧剧团。大家在整个夜间都纵情地歌唱、喝米酒、海阔天空地讲了一些无用的话。剧团团长对我说:‘在四川地区没有喇嘛,你要这件红袈裟和这顶黄帽子又有什么用?’我回答他说:‘你讲得很对,在一个喇嘛地区做喇嘛很好,但在一个喜剧演员的地区就应该成为演员。你们是否愿意接受我加入剧团?’所有人都欢呼:‘太好了!太好了!现在你成了我们中的一员……’他们每讲一句话便向我深深一鞠躬,我对此而根据西藏人的致意方式,以吐舌头和搔耳朵作以回报。首先,这件事仅仅不过是一种小小的儿戏。但后来想到我再没有任何盘费赶路了,于是便认真对待这件事。我与团长作了一番协商,我便决定成为演员。”

“……翌日,我收起了自己的僧装,穿上了世俗人的衣衫。由于我长期以来因学习祈祷经文而训练自己的记忆力,所以我不费多大力气就可以学会扮演戏剧中的角色,我只需要几天就成了一个熟练的演员。我们在一年多的时间内于四川的城乡上演节目。后来,剧团异想天开地想周游云南省。我不再想随团前往,因为这样会使我更加远离自己的故乡三川。因而,我们举行了告别宴,我又缓慢地向故乡走去。我在路上走了近2年。在我经过的任何地方,我都要滞留几天以举行小型表演。我又从演员变成了街头艺人。”“我的收入是令人满意的,因为最好始终是为自己工作。我终于回到自己的故乡村庄,骑着我在兰州买的一头相当漂亮的毛驴。此外,我钱袋中还有12两银子。我为自己的同胞们表演了几场节目,他们都为我的精湛技艺表示赞叹。但我很快就必须放弃自己的街头艺人的职业。”

“……一天夜间,大家都聚在一起听我讲西藏的故事。我的老母保持沉默,其面部因痛苦而变形。我很快就发现她双眼流出了巨大的泪滴。我对她说:‘妈!您为什么要哭?我的故事中没有任何能刺激眼泪的语言。’她回答我说:‘你的话既不会使我产生愉快的印象,也不会痛苦。你的话只刺激了我的耳朵而没有进入心中。使我感到痛苦和使我激动的是,当你14年前出发去朝拜圣地时,你穿着喇嘛们的神圣服装。今天你却成了一个黑头人和街头卖艺人……’这些话使我的心情烦乱不安。我沉默了一会儿便站起来并坚定地说:‘圣教教义中写道:最好是尊重父母而不是侍奉天地神祇。所以,母亲,请告诉我应该如何做,您的儿子会怀着尊重的心情听您的话。’母亲对我说:‘脱下这些世俗的服装,剪掉你的发辫,回到圣人的家庭中去吧……’我无言可答。因此,我3次仆俯在地跪拜,以表示尊奉母命。当母亲讲话时,应该听从她。孝道是任何一种正确教理的基础。我在为你们翻译耶和华的十诫时,我发现第4诫叫作尊敬父母。”

“第2天,我就穿上喇嘛服装而离家出走了。数日之后,我踏上了赴塔尔寺的道路并在那里专心致志地自我净化。”

大胡子桑达拉的这最后几句话无疑可以受到一阵大笑的欢迎。但我们必须克制自己,必须紧咬嘴唇。因为我们已经体会到,虽然他对圣化有着极大热忱,但却未在毅力和仁慈方面取得巨大成功。

当我们听到桑达拉奇遇的故事梗概时,我们非常高兴地理解了他为什么在任何情况下,都对汉地的人和物表现出那样大的偏爱。由宗喀巴留下的教规严禁喇嘛吃大蒜,喝烧酒和吸烟。禁食大蒜是因为不宜带口臭味拜见佛像并可能会使神香的香味变臭,禁饮烧酒是因为这种会致人死命的饮料能扰乱人的性理并激起心中的情欲,吸烟是由于烟草会产生懒惰行为并耗尽应用于学习愿文和教理的宝贵时光。尽管存在着这些理由充足的禁令,那些都以像桑达拉那种变成圣徒的方式为原则的喇嘛中,却不乏吸烟、酗酒和以生蒜作为糌粑调料的人。但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秘密情况下并背着寺监们而作的。在塔尔寺中,桑达拉是汉族流动商贩们的保护人和引荐者。这些商贩们走私违禁食品。他以很少一点微薄利润就自愿负责为他们的行动提供方便。

在酥油花节过后的数日,我们又开始鼓足勇气学习藏文。桑达拉每天早上前来和我们一起工作。我们则忙于写一部圣教史大纲,从创世一直写到圣徒们的布道使命。我们使这部著作具有对话的形式。两名对话者分别是耶和华的“喇嘛”和佛陀的喇嘛。桑达拉充任他那真正的雇佣工的角色。他最早在丹噶尔的表现、他画的十字架、他对基督教理的倾向,所有这一切纯粹是在演戏。宗教思想对这颗贪婪的和麻木的心,没有任何影响。他在于汉人中长时间居住期间,获得了一种喜欢批评的怀疑心理,而且还常常喜欢大肆宣扬这一切。在他看来,任何宗教都是由思想家们创造出来以欺骗那些无知者的手段。道德仅仅是一句空话,有德之士就是那些比其他人更善于对付局面的乖巧者。

尽管桑达拉持这些怀疑的和亵渎宗教的观点,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基督教理充满敬意。他特别对我们让他翻译的历史事实的连贯性感到惊奇,并从中发现了一种真实的特征,而这一切在佛教经典所汇集的神话故事中,却均付阙如。此人有时也如同是出于惊奇一般地对我们这样说,因为他在一般情况下都当着我们的面而坚持他那种具有强烈信仰的可悲角色。当他与喇嘛们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最为心情舒畅。桑达拉到处散布说,我们在教理的问题上可以将此追溯到所有的活佛。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我们便开始在喇嘛寺中引起了某种程度的轰动,大家纷纷议论耶和华(上帝)的两名“喇嘛”以及他们传播的新教理。人们还议论说,从不见我们向佛陀跪拜顶礼,我们每日要念3次非藏文的愿文,操一种任何人都不懂的特殊语言;但我们与其他人交往时却使用鞑靼语、汉语和很少的一点藏语。再没有比这件事更容易刺激喇嘛大众的好奇心了。我们每天都有大批来访者,谈话从来也只能围绕宗教问题展开。在所有这些喇嘛中,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具有像大胡子桑达拉那样坚定的怀疑论者。我们觉得他们都是虔诚的出家人和充满真诚信仰的人,甚至其中有些人还非常重视对真谛的了解与研究,他们经常前来请求我们向他们解释圣教。

我们采纳了一种完全是历史性的教学方法,因为我们注意从中排除一切可能会使人感到某种争执和辩论的思想。我们向他们简单而明确地阐述了我们的宗教,然后让他们亲自得出反对佛教的结论。一些专用名词和非常具体的时间,要比最符合逻辑性的思辨会产生更多的印象。当他们非常清楚地知道了耶稣、耶路撒冷、般雀——比拉多等名字、创世之后4000年的时间和12位教徒的名字之后,他们便不再怀疑复活和《福音书》预言的奥义了。他们在《旧约》和《新约》历史之间发现的连贯性,就向他们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此外,我们从未发现奥义和奇迹会给他们制造任何一点困难。

根据我们在自己的长期旅行中,尤其是在喇嘛寺塔尔寺的停留时间的见闻来看,我们坚信通过布教的渠道,而不是以辩论的办法,才可以更为有效地为归化不信基督者。辩论可以使一名对手缄默不言,往往会挫伤他的自尊心和使他出丑,有时甚至会激怒他,但永远不会使他心悦诚服。当耶稣——基督派遣其使徒时,他对他们说:“要教育所有民族。”这并不是说:“去做反对所有民族的说教。”在我们当代的两个哲学派别中,其一承认笛卡儿为其祖师,另一派别则奉拉蒙纳为先师。他们曾大量地争论,以求知道信奉异教是一种罪行,还是错误。我们觉得可以说事实既非前者,亦非后者,这仅仅是无知的影响。一名异教徒的思想处于黑暗蒙昧的包围之中,只要把理智之光带到那里就可以见到天日。我们既不需要笛卡儿派的论点,也不需要拉蒙纳派的公诉论。我们所需要的是一种教育。

喇嘛们前来拜访我们的热情,尤其是他们对基督教的良好倾向,最终使桑达拉产生了嫉妒、不愉快或不安的情绪。他的性格变得很难交往了,仅限于冷淡和简单地给我们上藏文课。他然后在一天的全部剩余时间内,都陷入一种充满傲慢和蛮横无理的沉默之中。如果我们有时毕恭毕敬地向他请教某种物品的藏文名字,或者是解释对话中的某个句子的意义时,他甚至不屑回答我们的问题。在他持这种极其粗暴的态度时,我们一般都求教我们的邻居,他是医学院的一名专科学生,他始终热情而友好地关照我们。虽然他在藏文方面的学问并不渊博,但他可以给予我们很大的帮助。他的本性是天真纯朴和坦率诚实,从而使我们可以向他提出有关喇嘛们某些修业的一大堆问题。作为对这些帮忙的回报,我们也全心全意地帮助他学习基督教教义的愿望。他与桑达拉完全不同,对我们向他介绍的那些真诠充满了敬意。但他那腼腆和优柔寡断的性格,却阻止他果断地背弃佛教。他企图同时成为优秀的基督徒和虔诚的佛教徒,所以在祈祷中轮番祈求宗喀巴和耶和华。他甚至天真幼稚到了有几次邀请我们去参加他们的宗教修持仪式。

一天,他向我们建议第2天去参加为全世界的行人举行的宗教崇拜仪轨。我们对他说:“我们不懂这种宗教仪轨。你是否能对我们作出某种解释呢?”“其基本情况如下:我们知道经常有些行人处于艰难的途中,这些旅行者中有些是去朝圣进香的喇嘛。但他们往往不能继续赶路,因为他们已经筋疲力尽。在此情况下,我们将帮助他们,给他们送去一些马匹。”我们高呼:“啊!这种做法太好了,它非常符合基督教的慈悲准则。不过考虑到我们是贫穷的旅行者,现在对参加这项美好的功德事业无能为力。你知道我们仅有一匹马和一头小骡子。为了使我们在赴西藏旅行时使用,我们必须让它们休息。”这名口吃的人喊叫:“宗喀巴!”他接着拍着两只手以表示高兴,并纵情地发出一阵无法遏制的大笑。“你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呢?我们对你所说的情况完全是真实的,我们只有一匹马和一头小骡子……”当他那突然充分流露的狂笑稍微过去一些时,便对我们说:“并非如此。你们没有理解我们的祈祷仪轨的做法。我们送给行人的是纸马……”他在讲这些话的时候便奔向其僧房……现在轮到我们发笑了,因为我们知道了,佛教徒们的慈悲仅仅是为旅行者们提供纸马。但我们仍保持了自己的庄重姿态,因为我们的准则是永远不嘲笑喇嘛们的修持方法。过了一段时间,结巴子又回来了,手捧几片纸头,每张纸上都印有一匹备有鞍、戴笼头和驰骋着的骏马。结巴子对我们说:“这就是我们送给旅行者们的马。明天,我们将登上距本喇嘛寺有30里远的一座高山,在那里为作祈祷和送马而度过整整一天。”“你们用什么方法把它们送给旅行者们呢?”“一种很简单的办法。在念诵某种愿文咒语之后,我们便取一包纸马并抛向空中。大风卷走了它们。由于佛陀的威力,它们变成了真正的马并出现在旅行家们的面前……”我们坦率地向我们的这位可敬的邻居讲述了自己对这种行为的看法,向他阐述了阻止我们参与这件事的原因。他似乎领略了我们对他所讲的一切,但这并不能阻止他把一夜的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印刷非常大的一批纸马。

第2天,在天明之前,他便偕几名也如同他一样对可怜的旅行家们,充满慈悲的教友上路了。他离开时携带了一顶帐篷、一口小锅和不多的一点食品。在整个上午,一直刮着可怕的大风,仅仅到了中午才停下来。那时天气变得昏暗和沉闷,特大的雪花开始飘落下来。我们焦急地等待结巴子回来,这个可怜的人在傍晚时才回到我们这里,冻得瑟瑟发抖和累得快散架了。我们请他到我们的僧房中略作休息,但他献上了酥油茶和几片用酥油炸过的面包。他对我们说:“这一天太可怕了。”“是的,强劲的大风正从这一边吹起。”“但我们认为它与我们在山顶上遇到的风相比,则显得微不足道。我们的帐篷、小锅和一切都被一阵旋风卷走了。我们被迫趴在地上,以便使我们自己不被风刮走。”“你失去了自己的帐篷和小锅,这太不幸了。”“确实如此。这是一场灾难。但应该承认,这种天气对于向旅行家送马却太有利了。当我们看到即将降雪时,我们便放飞了大量的纸马,大风把它们吹向了世界的四面八方。如果我们再多等待一会儿,那么大雪就会把它们浸湿,它们将会被粘在山坡上。”归根结底,这一善良的青年人,对他的这一天并不太恼火。

旧历每月的二十五日,是向可怜的行路人送马的日子。这种做法并不是普遍的。它是由每个人根据自己的虔诚和献身精神而决定。每月的二十八日被指定为从事另一种宗教活动的日子。在二十七日这一天,结巴子提前告诉了我们:“明天晚上,我们可能要妨碍你们睡觉。我们要忙于夜间祈祷。”我们对他的这种预告没有给予多大重视。我们认为是喇嘛们在夜间于他们的僧房中念诵愿文,正如他们经常所作的那样。因此,我们仍按自己平时的时间睡觉,并且很快就按照我们的良好习惯而酣睡了。

完全如同结巴子预言的那样,我们没有安静地酣睡多久。首先,我们觉得似乎梦到在长空中,听到了一种如同是人数众多的合奏曲。我们觉得这种混乱而无一定之规的声音慢慢地变得强大而清楚了。我们醒来并确实听到了喇嘛们的祈祷的歌声。我们眨眼间就穿戴完毕并走到了住宅的院子中。院子中由一种似乎是来自上空的灯光的微弱投影所照亮。我们看见了跪在一个角落里和正在数其念珠的“老哥”。我们对他说:“老哥,这种奇怪的响声是什么?”“这是夜间祈祷。如果你希望看到这一切,请登上房屋的屋顶平台吧。”一架梯子正好靠在墙上,我们飞快地攀登梯子并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奇特的场面。所有住宅的平屋顶上都由挂在长杆上的红色灯笼照亮。全体喇嘛都穿上了他们的礼服并头戴黄色法冠,坐在其住宅的平房台上,用缓慢而单调的声音唱经。在我们房间的平顶上,我们发现了那名口吃的人、契丹喇嘛及其沙弥,他们完全沉浸于其仪礼的气氛中。我们注意不干扰他们,而仅仅满足于看和听。这些无数的灯笼及其淡红色和光怪陆离的微光,被摇曳的反射灯光若明若暗地照耀着的喇嘛寺的建筑,这4000人发出的直冲云霄的洪亮的交响乐,再加上不断听到的唢呐和海螺号声,所有这一切都显得很隆重,并使人心感到了可怕的茫然不知所措的震撼。我们在欣赏了一阵这种奇特场面之后,便下到了院子中,又发现老哥始终留在原来的位置上。他对我说:“好啊!你们看到了夜间祈祷的仪轨了吧?”“是,但我们不知道其目的。请你作些简单解释,会不会打扰你呢?”“绝不会打扰我。这些祈祷仪式是为了驱魔而确定的。从前,该地区遭到了魔鬼的折磨。它们给牲畜造成了疾病并使其奶腐败变质。它们经常骚扰喇嘛们的僧房,甚至胆敢在全体喇嘛祈祷时进入诵经的人群中,它们的存在是以在诵经时出现了错误和混乱而表现出来的。它们在夜间于沟底成群结队地集会,并以人类无法模拟的非常奇特的呼叫声和呻吟声来恫吓所有人。一名满腹经纶和充满神性的喇嘛发明了夜间祈祷经文,大家从此之后便念诵这些经文,魔鬼几乎完全从这些地区消失了。它们偶尔还不断地前来,但从不像过去那样作恶了。”我们对他说:“老哥,你是否偶尔有几次见到过这些魔鬼呢?”“不,从未见过。我坚信你们这些人也从来未曾见过这类魔鬼。”“那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这是因为魔鬼仅仅显现于坏喇嘛面前,善人不能见到它们……”此时,在平房顶上祈祷的喇嘛们的诵经声停止了,唢呐、钟铃、法鼓和海螺声分别3次骤然间响起。接着,喇嘛们也同时发出了如同是野兽嚎叫一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声……仪轨结束了。灯笼熄灭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我们向老哥祝晚安后去继续睡觉了。

我们在塔尔寺已居住3个多月,得到了佛教出家人的美意和寺院当局的照顾。但很久以来,我们就明显违背了喇嘛寺中的一条重要规则。仅仅经过塔尔寺或仅仅在那里作短暂停留的外来人,才享有随意穿戴的权力。相反,那些附属于喇嘛寺的人和那些应在那里居住较长时间的人,都必须穿喇嘛的僧眼,也就是紫红袍,即无袖的和使双臂露在外面的袍子、红衣袈裟和黄色法冠。他们在这条有关衣着的规则上非常严厉。因此,负责维护寺内戒律的大喇嘛,于某一天向我们派来了一名执达员,正式请我们严格遵守寺规。我们派人回答寺监说,我们不信仰佛教,所以不能采纳喇嘛们的法衣,否则就有辱于我们的神圣信仰。然而,由于我们不想在喇嘛寺内制造任何混乱,所以若大家不能在衣着上给予我们特许,那么我们完全可以离开喇嘛寺。

又过了几天,在这一棘手的事情上还没有作出答复。在此期间,桑达钦巴带着3头骆驼来了,他于此之前一直在青海河谷放牧骆驼。为了准备搬家,他的到来再合适不过了。寺院当局再次向我们派来了谈判代表。他告诉我们说喇嘛寺的规则是不可通融的,大家对于我们崇高的圣教不允许我们遵守寺规甚感遗憾。他还补充说,大家会非常高兴地看到我们留在喇嘛寺的附近地区,因而他们邀请我们前往东科尔寺,我们在那里可以保持自己认为合适的衣着。

我们很久就听说东科尔小喇嘛寺了,那里如同是塔尔寺医学院的乡下别墅。它距塔尔寺最多有半个时辰的距离,大喇嘛和医学院的修业僧们每年于夏末都到那里,一般都要在那里度过15日,从事在附近山上采集草药的工作。在一年的剩余时间里,那里的大部分住房都无人居住。大家在那里仅能遇到几名静修的喇嘛,他们在山上最陡峭的山岩处挖掘了其僧房。

谈判代表的建议,正中我们的下怀。因为最好的季节即将开始。冬天住城,春天住乡,我们觉得这是令人羡慕的。在我们于塔尔寺居住的3个月期间,我们只好暂时适应喇嘛们的礼仪。因此,我们买了一块哈达和一小盘葡萄干,以去拜访东科尔寺的寺主喇嘛。他友好地接待了我们并向我们许诺,立即吩咐为我们准备一个合适的住处。我们在为老哥、契丹喇嘛和结巴子举行了一次豪华的告别宴之后,便把我们的行李捆在骆驼背上,愉快地向那个小寺走去。

注释:

①自然学家们很久以来都把白尾海雕幼雏当作它的一个特殊种类。居维埃证明,虽然这种飞鸟有时也猎取其他鸟类,甚至是哺乳动物,但主要是以食鱼为生。这种飞鸟栖息在深山中、大森林内,更多喜欢大湖和大海的滩涂。

在生活于法国北部海岸的鱼鹰中,我们仅仅提到印度小鹰,这已在威斯奴得到证实。婆罗僧们使它习惯于在规定的时间,前往神庙中啄铜盒吃食。

②雅克·卡洛生于南希,为1592—1635年人,曾为风俗画的大画家。他用镪水雕刻的《集市》、《受刑》、《战争的苦难》等腐蚀雕版画作品使他变得著名起来了。

③释迦牟尼是佛陀名字中许多形式之一。英国人写作Sakiamuni,汉人称之为释迦牟尼,其教名为乔达摩。中国现在仅以一令名称熟悉和崇拜佛教的缔造人,这就是“佛”。

④“卫”在藏文中系指中心或中部。这是对实际上占据了西藏中心地区的称呼,其首府就是拉萨。

⑤最为引人的相似性是僧侣们的剃度礼,教堂中的剃发礼相对是晚期的。为了有别于已剃了头的异教巫师,圣教的第一批司铎们留着一头剪断的头发,完全如同世俗人一样。据说,这是苦修士们出于卑贱之心理,而作出了削发剃度的表率。在公元6世纪时,本笃奉他们为楷模而命其教徒们仿效他。继此之后,俗间神职人员也采取了这种做法,于633年被托莱多的主教会议宣布为必须这样做,叫作“修士圆顶”,以纪念我主的刺冠。大家区别出了多种剃礼:罗马式剃礼,即部分剃和圆环剃;希腊式剃礼,扩大到了整个头部。正是这后一种剃礼才完全可以与佛教的剃度相比较。

⑥李仙得(Legendre)博士介绍说,在西藏边境的藏族家庭中,到处都有圣水,“在橱柜上排列起了大批铜碗,其中都盛满了圣水。这种水一年只换一次,即在佛教的大主教——活佛派出的旅行喇嘛们经由这里时”。(《在云南》,第196页)

⑦斯拉姆神父写道:“我们首先应指出:今天已由佛经文献令人不可否认地和充分地证实,从公元最初几个世纪开始,就由迦勒底的僧侣们把寺规传入了西藏。这样自然就可以解释东方喇嘛教和西方天主教之间的表面仪轨的大量相似性了。”(《斯格脱会传教区》,1920年2月)

达伯理(《中国的天主教》)写道,“我们经常发现,近代喇嘛教的创始人宗喀巴原来是诞生于唐古特的一座城市中的摩尼教巫师”。

我们上文已提到雷慕沙的资料值得重新提一下:“喇嘛教僧官制是由于在鞑靼地区的景教残余与佛教教理的结合而创立的。”

⑧现在称为“黄教”和“红教”。

⑨拉玛依赖斯(《中华帝国》第308页)对这一奇迹作了如下解释:“宗喀巴在三岁时放弃了世俗生活,由当时他那些被剃下的头发中诞生了一棵著名的树,树叶上载有自动形成的藏文字。古伯察神父辨认了出来,并将这一奇迹归咎予魔鬼。这一事实可能是由某种害虫的作为造成的。”

⑩有一句汉语谚语也指同一意义,但略有小异:“在家孝父母,何必远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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