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高层领导会晤冷思考成果

中越高层领导会晤之后的冷思考

黄兴球

浙江工业大学越南研究中心主任

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率领越南高级代表团于4月7日-10日访问中国，中国国家领导人以高规格接待该团，会谈结果以《中越联合公报》形式公布。这是自2014年5月中越关系激烈摩擦后，两党两国最高领导的会晤，可谓是风雨之后的彩虹。

此次访问虽有中国多次邀请的传闻，但是仍然被外界认为“来得匆忙”。对于《中越联合公报》中有关陆上工作小组、金融工作小组等细节，被认为越南方面“没有充分准备”，“公报的主动权掌握在中国手中”。如何提升中越关系进入到良好的程度，仍需努力。

应用“他者”观念看待中越关系

要提升中越关系，需要适用“他者”观念。多从对方的角度、立场来考虑对方的需求，以便开展相关活动，这是中越双方都需要改进的地方。从世界范围看，建立盟友的时代已经过去。世界各国努力建立的“伙伴关系”、“战略伙伴关系”、“全面合作战略伙伴关系”等几种层次不同的合作关系，也都建立在“合作共赢”的原则之下。

越南自1986年实行革新开放以来，积极融入国际社会，其外交政策也从“一边倒” 转向“多边化”。在该政策指导下，越南同 123个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外派外交机构99个，同时与8个国家和地区进行自由贸易谈判。早在2001年，越南就与中国达成“全面合作战略伙伴关系”，也是其唯一的一个。从这件事看，越南对中国是非常重视的。反过来看，中方对于越南的重视程度显然不够。越南在2008年加入以美国为主导的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谈判，而中国截至目前还在谈判门外。

1991年中越关系正常化之后，中国一心一意发展国内经济，对于越南这个兄弟关照得并不多。而对于中越贸易的发展，双方缺乏调研和评判，总以为市场经济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恰恰由于这一忽略，带来了隐患。越方认为，中国把劣质、假冒产品销售到越南市场，破坏了越南的经济环境并对人民生活造成危害；而中国到越南投资的都是高能耗、低技术、污染大的企业，是有意的行为。

对此，中国的企业家认为，我们到越南投资是为了挣钱，越南计划投资部按照《外国投资法》的规定给中国企业颁发了许可证，如果出问题，越方应该先检讨本国政府的管理办法，而不是事后抱怨中国企业。

从一己角度对他方进行判断往往会事与愿违，导致误判。如何从对方立场、利益出发考虑对方的需求以寻找合作的渠道、方式，应成为中越外交合作的新思路。

民间交往不能靠“举办联欢会”

要提升中越关系，需要“民亲官更要亲”。在中越未来交往中，高级领导人之间须保持经常性会晤，正式访问和非正式访问要同时展开。

目前在高层交往中，越南总理阮晋勇尽管到过中国很多次，却没有一次是正式访问，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中国新一届领导人在2012年上任后，高度重视与周边国家的关系。相比于中国领导人未来会执政5-10年，越南现任大部分领导人2016年初可能将不在岗位上。但此次越南代表团中的国会副主席阮氏金银、公安部长陈大光，算得上是越共政治局中最年轻的领导，因此未来或担任更重要的职务。副总理兼外交部长范平明也会继续担任国家要职。这些承前启后的人物，都将对中越关系起到极大作用。(www.zuozong.com)

谈到对越民间交往，不能靠举办多少次联欢会——对于相对不富裕的越南人民来说，那是瞎花钱。中国应该把钱花在为越南人民修桥铺路、建设学校、医院、防治疾病、支持科研机构的科研活动、解决工厂中的技术难题、扶助贫困民众等实际事务上。只有让老百姓得到实惠的行动，才能让越南人民对中国产生亲和感。

在越南工业化、现代化建设中，中国不要再做朋友离开了才后悔的事，越南也不要因为错搭“顺风车”而失去发展良机。

越方对“一带一路”仍存疑虑

要提升中越关系，需要医治战争“伤痛”。中越在过去65年内发生了三次战争，给双方造成了生命、财产损失，对双方感情的伤害极大。而今要重拾传统友谊，就必须直视这些伤痛，分析战争发生的原因以便汲取教训，保证不再重蹈覆辙。对此，双方历史学者、军事专家、外交官等要坐下来，共同对历史有一个说法，而且有必要对双方战死士兵的家属表示歉意。当前，中越双方对这个话题都采取“鸵鸟”政策，选择避而不谈。但是越拖延越不利于中越关系的提升。今年3月14日，在越南河内、胡志明市仍然有1988年海战死难者家属举办祭祀活动，上街对华表示抗议。如果不去正视，这样的场景每年都要重演，也必然会对中越关系造成恶劣影响。

要提升中越关系，需要做大量的释疑工作。对于中国来说，目前的疑虑是越南要跟着美国以对抗中国。而越南从海洋石油981号钻井平台移驻西沙中建岛附近得出结论，认为中国又要“侵略”越南了。因此中越双方的“国防合作”若要取得互信，必须明确对方的底线。中国要谅解越南实行自主的外交政策与美国友好，越南要理解中国在南海上采取的防守态势不是针对越南的。

越南早在上世纪就在南海各岛屿修建各种建筑物，中国并未提出任何意见。中国目前在自己占有的岛礁上扩建，越南却跟着美国大叫“要保持现状”，要中国停止工程，这明显不公平。越南对于当今美国“重返亚太”、“亚太再平衡”的深度目标并未有深度研判，如同参加TPP一样，轻易跟随美国的步伐不见得会收到好的结果。今年3-4月，美国远程C130运输机和军舰均停靠越南岘港，可见，越南想要更多地偏向美国而远离中国。

随着中国新一届领导人上台，很快提出一系列的战略性构想，如亚投行（AIIB）、“一带一路”。越南对此的领会速度、程度都比较迟缓。如3月28日中方公布的《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越南目前还在翻译文件的状态，要他们评判出对自己国家是否有利尚需时日。

去年以来，笔者在越南参与的多个会议中，越南学者多次询问“这个计划是不是中国要用钱来买越南的什么东西？是不是有什么更深的阴谋？”针对这些问题，如果中方没有具体细致的解释，越南始终会保持怀疑。而对于中国“一带一路”的“阴谋论”，也可能会影响到未来中越两国在这个战略性计划中的合作。

释疑工作需深入历史领域

两国的释疑工作还应该深入到历史领域。在这里要谈的是历史观的问题，而非海上问题。从1972年越南社会科学院发表《越南历史》一书以来，所有的越南历史书（含教科书）都将从汉代到清代发生的中越之间的历史战争写成是中国“侵略”越南。而汉代马援平定“二征”是汉代政府对于自己疆域内的动乱的平叛行动，并不是“侵略”。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中越历史上的战争定性为中国“侵略”越南，也在越南民间种下仇恨的种子。长此下去，越南人民对于中国必然会有恨意。2014年越南国会根据政府的要求批准了对于中小学教科书的修改方案，修改任务在2018年完成。因而希望越南历史工作者根据战争发生的真实情况，如实地描述这些战争，为中越友谊做积极、正面的事情。

释疑工作的加强还体现在一些具体事件中。比如，2013年李克强总理访问越南时签约、2014年中国政协主席俞正声和越南祖国阵线主席共同见证挂牌的在河内师范大学共建孔子学院一事，截至目前仍未能开展工作。据悉，其办公用房装修的经费报告长期未得到批准，使得教学工作未能展开。据来自越南社科院的信息解释，这是因为越方害怕来自中国的文化威胁。以推广汉语、中国文化为主要任务的孔子学院在深受汉文化影响的越南却不能顺畅开展工作，不能不说其中的误会颇深。

再如，自2014年9月越南社科院某经济学家提出中国公司中标越南90%的招标项目，但是越方认为这些公司的工程进度极为缓慢，造成“越南工业化进程缓慢”。言外之意是中国公司造成越南工业化战略难以实现。到底中国公司所中标承包的工程为何缓慢，是因为合同原因还是其他原因造成的？中国公司与其他国家公司的情况是否比较过？这些数据都还没有调查，越方却已经得出结论了，不能不引起中方注意。

综上所述，中越关系要真正提升到良好阶段尚待时日，这需要双方开展更多的创新性工作，需要更多的合作思路，以及更有深度的共同利益的共谋、共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