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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陆疫病传播与动物接触的原因

时间:2023-07-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新旧大陆之间疫病交流不对等的原因不难找到。[4]在西班牙人征服新大陆后,当时的老人们甚至否认他们年轻时患过什么病。而这种传播却发生于旧大陆,在那里,分布在亚欧大草原和森林地带的大群野生牛马数目足够庞大,其在野生状态下的相互接触异常紧密,能够使传染病从一种动物传递到另一种动物,而不需任何中间宿主。

新大陆疫病传播与动物接触的原因

新旧大陆之间疫病交流不对等的原因不难找到。与旧大陆的物种多样性和生态复杂性相比,新大陆只是一个巨大的岛屿。一般说来,借由在更大陆地形成的更为广泛的生态多样性反应,欧亚和非洲大陆成就了更为发达的生命形态。因而,欧洲人从旧大陆引入的动植物经常取代了土著的美洲物种,并以爆炸性的至少是最初极不稳定的方式打乱了原有的生态平衡。比如,我们很少注意到,当代北美常见的肯塔基蓝草(Kentucky blue grass)、西洋蒲公英(dandelions)和雏菊(daisies),均来自旧大陆。还有,从农舍脱逃的猪、牛和马在新大陆发展成野生兽群,时而破坏植被,并进而导致严重的土表侵蚀。[1]尽管在1500年以后、美洲的粮食作物对旧大陆的人口产生了深远影响,但美洲的生物很少能够在野生状态下同旧大陆的生命形态开展成功的竞争,虽然也确有一些成功的例子,比如,在19世纪80年代几乎毁掉欧洲葡萄园的植物虱子——葡蚜(phylloxera)。

因此,美洲疾病的原始状态,只是其生物脆弱性的一个方面;但不巧的是,这个方面却极为特殊,足以对人类生命造成严重威胁。有关哥伦布之前美洲疾病的准确资料很难获得,不过在前哥伦布时代的遗骸上发现的骨头病变表明,当时存在某种传染病,这些病有时被别有用心的医生们解释为梅毒,以证明其起源于美洲。事实上,这种解释难以服人,因为不管传染源是什么,不同微生物感染的骨骼病变可以非常相似,感染的肌体反应也可以非常相似。[2]在前哥伦布时代的墓葬中,证明肠内寄生物和原虫存在的确凿证据也曾被发现,可即便如此,这些寄生物的种类也远不及旧大陆丰富。[3]

在阿兹特克帝国的古抄本中已找到有关疫病死亡的证据,但这些证据似乎与饥馑和作物歉收有关,不可能源自旧大陆的那类人—人传染病。而且,这些疫病的发作间隔很长,只有三次在现存史料中可以辨明。[4]在西班牙人征服新大陆后,当时的老人们甚至否认他们年轻时患过什么病。[5]由此看来,事实似乎是美洲印第安人很少生病,即便是在就一些居住地的规模和密集度来说,已经远远超越了足以长期维持传染性病原体形成简单的人—人传染链的关键性门槛的墨西哥和秘鲁。正如其他方面一样,美洲印第安人的文明似乎更接近于古代苏美尔和埃及的文明,没能像16世纪西班牙和北非那样,因时常被传染病侵扰而造就出强健的社会

在欧洲人抵达新大陆之前的几个世纪,或许在公元1000年以后,墨西哥和秘鲁的宜居地区已经拥有相当稠密的人口,足以长期维持人—人传染链的存在。然而,这类传染病似乎并没有出现,原因可能在于美洲印第安人已经驯化的牲畜自身并未携带动物传染病,以俟在人口足够稠密时把寄生物传给人类。而这种传播却发生于旧大陆,在那里,分布在亚欧大草原和森林地带的大群野生牛马数目足够庞大,其在野生状态下的相互接触异常紧密,能够使传染病从一种动物传递到另一种动物,而不需任何中间宿主。相形之下,野生的美洲驼和羊驼以分散的小群落漫游在高高的安第斯高原,它们种群太少又相互隔绝,无法在野生状态下维持这种传染。我们对另一种有特色的美洲驯化动物——豚鼠(Guinea pig)的野生先祖的生活方式尚无法合理重构。至于人类最早的驯化动物——狗,尽管它们今天同人类共享多种传染病,但在野生状态下,它们也生活在相对隔绝的小群落里。所以,除了豚鼠尚且可疑之外,美洲的驯化动物如同美洲的先民狩猎群体一样,不能支持文明疾病所特有的传染链。当墨西哥和秘鲁的美洲印第安人一旦建立了对外联系,便大规模地成了欧洲、非洲普通儿童病的牺牲者,也就不足为奇了。[6]

由此引发的大规模灾难,大都反映了一个事实:当欧洲人踏上新大陆时,无论墨西哥还是印加帝国的腹地,人口都非常稠密。这个现实有赖于美洲最重要的两种粮食作物——玉蜀黍和马铃薯,每英亩产量的卡路里超过除水稻以外的其他任何旧大陆作物。避开生产稻米的东亚不说,这个优越条件足以允许美洲每平方英里的人口密度高于旧大陆的其他地方。

而且,美洲印第安人传统食用玉蜀黍的方法,又避免了以谷物为主粮的饮食方式中的一些营养缺失。他们将种仁置于石灰水中浸泡,以分解玉蜀黍的某些分子,从而在消化时合成玉蜀黍自身缺少而人体必需的维生素。不经过这种处理,食用玉蜀黍就会导致烟酸(niacin)不足,这种不足所造成的症状,称为糙皮病(pellagra,蜀黍红斑),它在从事玉蜀黍耕作的欧洲和亚洲人口中经常造成严重的四肢无力。但美洲印第安人将浸泡过玉蜀黍制成“玉米粥”,以及在人口过分拥挤而不宜狩猎的地区,靠以蚕豆补充营养的方法避免了糙皮病的困扰。[7]

我们应该看到,在西班牙人踏上新大陆并彻底颠覆那里的一切之前,墨西哥和秘鲁生态平衡的紧张迹象已现端倪。土地侵蚀早已是墨西哥严重的问题:在秘鲁沿海的某些灌溉区,就在皮萨罗(Pizzaro)到来的前夕,土壤的盐碱化已开始导致人口的衰减。[8]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在西班牙人到来时,无论在墨西哥还是在秘鲁,美洲印第安人口正对可耕地资源构成越来越大的压力。而且,缺少足够的驯养动物也意味着,美洲农业生产总量与人口的直接消费之间的回旋余地小于旧大陆的一般情况。当遭遇作物歉收或其他类型的食物危机时,亚欧的家禽和家畜可以被杀掉和食用,成为另一种食物来源。而在出现人口过剩的地方,人们又总可以在一段时期内把牧场转化为农田来直接供养自己。在美洲则不存在这类缓冲,这里驯养的动物在人类的食物结构中所扮演的只是边缘性的角色。

凡此种种因素的结合,使得美洲印第安人对西班牙人和之后漂洋过海的非洲人带来的病原体相当敏感。由此引发的巨大规模的人口灾难直到近来才弄清楚,“二战”以前的学术界普遍低估美洲印第安人的人口数量,认为哥伦布登陆伊斯帕尼奥拉岛(Hispaniola)时的人口总数约在800万~1400万人。[9]然而,基于最近对贡赋册本和使节报告的统计资料的分析评估,已经把早期的数字提高了10倍甚至更多,认为征服前夕的美洲印第安人的人口大约有1亿,其中2500万~3000万为墨西哥人,属于安第斯文明的人口大致与前者相同,而接壤的中美洲地区,显然也居住着相对稠密的人口。[10](www.zuozong.com)

面对如此之高的人口水平,美洲人口衰减是灾难性的。到1568年,在科尔特斯启动了新旧大陆之间的广泛交流之后不到50年,墨西哥中部的人口已减少到300万,约为科尔特斯登陆时的1/10。[11]此后,衰减又以相对缓慢的速度持续了50年,到1620年人口降到约160万。而在随后的岁月里,如此之低的人口水平始终未见恢复,直到18世纪。

对原有印第安社会的剧烈的破坏,同样也出现于美洲的其他地区,甚至持续到20世纪。每当那些原本偏远而隔绝的部落与外部世界发生联系,并遭遇一系列毁灭性的和令人道德沦丧的疫病侵袭时,灾难便不可避免。近代的一则事例表明了这样的进程是多么无情而又不可抗拒。1903年,一个叫作“卡亚普”(Cayapo)的南美部落接受了一名传教士,这位牧师宣称会千方百计地保护他的教民免遭文明的罪恶和危害。当他到来时,部落人口有6000~8000人之多,但到1918年只有500人还活着,而到1927年锐减到27人。则到了1950年,仅有2~3人可追溯到卡亚普血统。尽管印第安人为保护自己免受外来疾病和其他危险的困扰,用心良苦地制定了完善的计划,但该部落还是彻底消失了。[12]

这类凭空而降且不可挽回的灾难比比皆是。比如,在1942—1943年,阿尔坎(Alcan)公路的开通使阿拉斯加一个偏僻的印第安群落,仅在一年时间内就接触到麻疹德国麻疹、痢疾、百日咳、腮腺炎、扁桃腺炎、脑膜炎以及黄疸性肝炎等一系列传染病。所幸的是,患者被及时空运到现代医院接受治疗,130人中只有7人死亡。而在一个世纪之前,即1837年,当传染病暴发时,高原上的曼丹(Mandan)部落被他们的苏族(Sioux)敌人包围在两个防御营地里,结果他们的人数在一周左右的时间里从2000人下降到只有三四十人;这些幸存者马上被敌人俘虏,曼丹部落便消失了。[13]

生活在这个全球性人口增长的时代的人们,很难想象这种没顶之灾的恐怖情景。即使不像曼丹人和卡亚普人那样彻底消失,而像墨西哥和秘鲁所发生的那样,于120年内(即5~6代)人口减损90%,也会带来严重的心理和文化后果:对既有制度和观念的信仰很难经得起如此强烈的冲击,技术和知识亦随之消失;而西班牙人把自己的语言和文化带到新大陆,使其成为标准,甚至包括在几百万印第安人一直按自己的标准和习俗生活的地区。

与疫病如影随形的是劳动力短缺和经济衰退。面对灾难,如果还要继续维持社会等级制度,必然要更新强制劳役的形式,并将人口从疾病死亡集中的城市驱散至农村罗马帝国晚期的制度和17世纪墨西哥的制度,在这方面有着不可思议的相似性。我们不难想见,当地主和收税人面对赖以支撑的人口的急剧减少,自然会以相似的方式做出反应;而这些发生于罗马帝国晚期和17世纪的西班牙帝国的情形,似乎可以诠释西班牙为何沿用了罗马法

我们也不应奇怪,罗马帝国晚期的强迫劳役制和墨西哥的债务奴役制在实质上何其相像,哪怕其法理渊源并不相同。17世纪墨西哥兴起的农场(hacienda)与罗马帝国晚期兴起的农场(villa)也相似。两个社会都经历过旧城中心被大规模清空。所不同的是,罗马面对的严重问题是边境防御,而作为新大陆的西班牙帝国受到的威胁只来自海上,其陆地边境只需维持一般武装,可省掉许多军备开销。还有,罗马经历的传染病也不像美洲印第安人集中暴露于旧大陆整个疫病库那样致命。当然,罗马当局赖以为基础的人口,也没有像新大陆中西班牙为维持帝国结构所需的劳动力那样急剧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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