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在即,军委会总政治部部长陈诚上将也赶到了桂林行营。
蒋介石要动用他的本钱了,总得找一个他信得过的人来督战吧!
几年来,蒋介石身上的压力有多沉重,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虽然有举国上下的坚定支持,虽然有全国军民的奋勇抗击,虽然有国际舆论的大力声援,但是战争的艰难,国力的羸弱,加上汪精卫之流的拆台,常令他夜不能寐,他一直梦想的国运转机仍然没有出现。宣传上虽一如既往地高抬自己,然而实实在在的胜利却并不多。绝望、焦虑、愤恨,无时无刻不在他心中纠缠翻滚,搅得他近乎疯狂。
陈诚是最了解他的,也能体察到领袖的苦心。这次一到桂林行营的所在地迁江,就高调宣布了蒋介石的意图:本年内务必打一场歼灭战,此次南宁会战正当其时,望各部努力奋斗之。
蒋介石迫切需要一场胜利!而且他认为眼下的桂南会战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从16日到20日,陈诚马不停蹄,奔走于粤、桂各地,向战区长官、集团军司令传达这一精神。白崇禧、林蔚、张发奎自不必说,夏威、徐庭瑶等集团军司令也被煽乎得慷慨激昂,个个表示不灭倭寇,誓不还师。
这次,蒋介石不光是空喊口号,还真的下了血本。他调去了嫡系38集团军的6个军担当主力,其中就有中国军队最为精锐的唯一一支机械化部队第5军。
第5军与广西颇有渊源,该军由广西少年兵组成,军官大多是黄埔系中的佼佼者。军长杜聿明、荣誉第1师师长郑洞国、200师师长戴安澜等个个声名显赫,均为国军将领中少有的英才。
新编第22师师长邱清泉,更是人才出众。他曾留学德国,精通机械化战术,曾准确预言:世界大战不爆发则已,一旦爆发,高度机械化的装甲部队将会大放异彩。不仅如此,他作战也非常悍勇,打起仗来有进无退,人称“邱疯子”。南京保卫战中,当别的部队都在疯狂后撤时,他还要坚守下去,结果被部下生拉硬拽拖到江边,才捡回了一条命。在国民党军将领中,在抗日战场上,邱清泉也算是智勇双全。
一年前,杜聿明接手200师时只有2万人,主要装备有苏联九吨半战车80辆,德国造朋斯卡车100余辆,美国造福特卡车400余辆,美造哈雷二轮、三轮摩托车40余辆。今天看来,也不过是很普通的二、三流装备而已。但在当时,这装备不仅在中国军队中位居翘楚,而且连日军的甲种师团,如第5师团也不能与之相比。
杜聿明深知肩头责任之重,同时也是为了报答校长的知遇之恩,上任之后,就和副师长邱清泉、参谋长廖耀湘分明职责,加紧练兵。
装备再好,还得有能够使用它们的人,否则,就是一堆废铁。杜聿明以身作则,带头学习战车作战知识,经常和官兵们聚在一块讨论,甚至为了掌握技术,他还穿上工作服,认真学习驾驶和修理,经常钻到车下修理底盘。就这样,全师官兵很快就熟练地掌握了机械化作战的要领。诸如战车和步兵的协同作战,单车和群车之间的配合,战车的射击与伪装,战车与炮兵、工兵的协同等各个方面,全军上下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不久,他看到装备五花八门,互不配套,使用起来不仅影响战斗,甚至连加油都很麻烦。于是,他请求白崇禧和军委会,统一配属苏式装备,以便作战和补给。对这样一支嫡系新军,蒋介石舍得下本钱。时间不长,苏式的各种战车、装甲车、不同口径的火炮就源源不断地运了过来,淘汰、更换一番,部队面貌焕然一新,成了一支真正的混合装甲部队。
200师扩充为第5军后,杜聿明一方面大力延揽人才,如郑洞国是从汤恩伯手下借来,戴安澜也是如此。另一方面,他拼命地训练部队,他常说“操场就是战场”,要求官兵要有“五除”(除骄、除惰、除伪、除欲、除恶)的精神的“三习”(习精、习诚、习勤)的朝气。在他的严格规训下,第5军5万多将士个个精神饱满、朝气蓬勃,焕发出不凡的气象。
杜聿明崭露头角,第5军万众瞩目。
为了反攻南宁,夺回昆仑关,军委会终于将第5军这支主力雄师当作了挥向昆仑雄关的利剑。同时,军委会令第16集团军作为西路军,以170师、135师攻取高峰隘,吸引日军主力;以131师、188师破坏日军交通,切断邕宾公路,阻敌增援,孤立昆仑关之敌。又命蔡廷锴的26集团军作为东路军在敌后打游击,骚扰、牵制日军。
在各路大军中,主攻昆仑关的第5军显然唱的是主角,其他部队多为配角。
12月16日,迁江附近的谭蓬村里,第5军军长杜聿明面色凝重,正在向前来开会的团以上军官传达命令。会场设在一个山洞里,四周林木繁茂,非常隐秘。会场军长主座的身后,挂着一张桂南1/50000的军用地图,图上用红、蓝纸标注的敌我态势,密密麻麻,显现出大战前的紧张和即将到来的风暴。各级官佐屏息静听,大家都明白一场恶战就要打响,个个心情激越,却又异常安静,整个会场虽显肃杀、紧张的气氛,但又分明能感受到几分压抑背后的激情。
会议主要由杜聿明讲话。他详细介绍了日军企图、敌我态势、日军的兵力和作战特点,以及友军的位置和本军的作战部署、任务、作战时间等。鉴于日军是孤军深入,暂无后续部队增援,兵力有限,只是凭险固守,我方尽可采取主动攻势,放胆攻击。
明确了大方向后,他进一步补充说:“我军决定以收复南宁为目的,先行击破昆仑关、八塘之敌。以主力由公路两侧及其西南向昆仑关、八塘包围攻击,以一部迂回到八塘敌阵地之右背侧,重点保持公路两侧,将敌压迫于七塘附近地区而歼灭之。”
面对有些激动的下属,他随后宣布:以郑洞国荣誉第1师担任正面主攻,200师为总预备队,随时支援第1师的正面作战;同时,邱清泉的新编22师绕出南宁以北,向六塘日军发起攻击,以切断邕宾公路,阻击南宁日军的增援,孤立昆仑关之敌。
最后他激励众人道:“此战役关系到抗战的前途,第5军是抗战中新建的第一支机械化部队,全军将士必须勇猛作战,歼灭日寇,打出国威、军威。”
至此,华南战场上的第5军和第5师团,中、日两军的两张王牌碰撞在了一起,激起的必将是一场震天撼地的空前大血战。
此时,驻守昆仑关的日军主要有步兵一个加强大队和骑兵第5联队。兵力虽然不多,但是官兵都经过两个月的山地战训练,配备有强大的火力。两周以来,日军在工兵的指导下,利用原中国军队构筑的阵地,又大力加强了反斜面阵地,并在正面阵地上设置了多道铁丝网,把昆仑关各个高地弄得铜墙铁壁一般。
强攻险要阵地,必须有强大的火力,人海战术吃亏太大。抗战以来,我军守阵地难,丢了阵地要夺回来就更难,关键因素就在火力薄弱上。眼下,面对兵力并不强大但依托险要的守敌,杜聿明丝毫不敢大意。
杜聿明带着他的几个苏联顾问,将第5军指挥所设在高大岭的一个山洞里。高大岭是昆仑关附近的制高点,站在岭上举目四望,昆仑关一带尽收眼底。
眼前的一个个丘陵山包,标高多在300米至500米,远望就像屏风一样屹立在各地。山间坑潭、小河夹杂分布,更显出地貌的错综复杂。令人称奇的是,标高400米以下的山地,一般都掩隐在茂林之中,而高于400米的,却都是秃山。山下即是邕宾公路,沿途村落稀少,几乎看不到人家。
看到昆仑关如此蛮荒,杜聿明不禁想起从历史读本上了解的北宋皇祐五年(1053)的一个故事。那是一个上元之夜,大将狄青奇袭昆仑关,一举平定侬智高之乱。遥想当年,何其威武。如今,他要做当年的狄青,他要再造一个新的辉煌。
仙女山下,荣誉第1师率先打响了反攻的第一枪。
荣誉第1师是一支颇具传奇色彩的部队,该部兵员多为抗战中各部队受伤官兵,多有战功,故在番号前加上“荣誉”二字。伤兵多为久经战阵、九死一生之人,战斗力自然强大。而师长郑洞国不但是黄埔一期生,也是国军中的名将,从北伐到长城会战、武汉会战,也是从血里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此刻他还是副军长兼师长,第5军三个师长里仅此一人。
强将手下无弱兵,更何况兵本身就强。
12月18日凌晨1时,第5军重炮团和各师山炮营集中火力向日军发起猛烈轰击。霎时间,昆仑关附近各主要高地上火光四溅,浓烟滚滚,煞是壮观。40分钟后,我第一线突击队纷纷跃出战壕,如猛虎下山一般扑向日军阵地。
在我军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下,日军抵抗不住,纷纷溃退。一部退往昆仑关核心阵地,一部逃往九塘。我军连克441高地、600高地、罗塘等重要据点。
初战告捷,郑洞国心情大好。午后,他带着参谋长舒适存等人前去督战。行至山下的一小块开阔地带,忽然飞来几架日军水上飞机,紧贴地面,往复轰击。日机飞行员显然盯上了郑洞国一行,从他们的乘车就知道他们身份特殊,狗皮膏药一般紧贴着他们疯狂扫射。
事发突然,郑洞国等人一时躲避不及,急忙分散隐蔽在附近田埂边。日机走后,众人爬起来一看,除了个个一身一脸的泥土外,竟无一人伤亡。参谋长舒适存哈哈大笑道:“难怪人家都说师长是一位福将,果然刀枪不入,我们也跟着沾光了。”
众人说笑着上了车,继续赶路。
与此同时,邱清泉的新22师也顺利迂回到五塘、六塘一带,与日军展开了激战。
这股日军是18日傍晚开到的。今村均得知杜聿明的第5军开始反击后,意识到前方兵力吃紧,可他所掌握的预备力量也很有限,最后硬着头皮派出三木吉之助大佐的第21联队前去增援。该联队虽然缺了近一个大队,但是得到的加强兵力也不少,仍有3000人左右的兵力,再加上其较强的炮火实力,总体力量不可小觑。
今村均中将和三木吉之助大佐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碰上的是想一口吃掉他们的国军悍将邱清泉,昆仑关注定成为他们的鬼门关。
新22师师长邱清泉见日军逼近,决定按计划先把敌人放进来,再来个关门打狗。他不慌不忙地用一个团与日军周旋,诱敌深入,主力则埋伏在北侧的山地里。同时,令工兵营在六塘的公路上设置木桩,并在沿途埋设地雷,以阻滞日军的前进。
三木吉之助的增援部队自恃新投入战场,莽打莽撞,根本没有意识到前面的危险。冲开当面阵地的日军,自以为撞开了中国军队的大门,气势汹汹地往九塘方向扑来。
此时,正是19日凌晨1点。邱清泉见日军已经进入埋伏圈,果断下令全线出击。
首先,六塘、七塘之间的大桥被中国军队炸毁,切断了日军的退路。同时,主力部队从附近高地如泰山压顶一般冲入敌阵。霎时间伏兵四起,枪炮齐鸣,各部队前后夹击如排山倒海,地雷也不时在日军中炸响。新22师的装甲部队则开足马力,在敌阵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日军被打懵了。开战以来,日军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坦克、装甲车从来都是日军的撒手锏,可眼下情况发生逆转,中国军队清一色的苏式重型坦克,装甲厚重,火力威猛,这些日本兵连见都没见过。日军顿时阵脚大乱,纷纷向公路两侧逃窜,沿途遗弃各式车辆200多部,轻重武器更是不计其数。
日军21联队被截作数段,首尾不能相顾,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战争的天平明显向中国军队倾斜。
六塘一带被击溃的是后续跟进的21联队第2大队,该大队负责携带有21联队的步兵炮、速射炮炮弹。新22师切香肠式的打法,割裂了日军各部,有炮的无弹,有弹的无炮,整个21联队的重火力已基本丧失。
守备七塘的一个日军小队被国军的200多人团团包围,在拼死挣扎。
最后赶来的第12中队也在五塘附近被600多国军堵截包围,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而最先突进到九塘的21联队第1大队,眼看着就要和昆仑关的松本大队会合了,却突然陷入了荣誉第1师5000多人的层层包围之中。
荣誉第1师经过苦战,拿下了653高地和441高地,把日军挤压在两地之间的低矮丘陵地带,只剩下挨打的份儿,我军可谓占尽地利。
日军意识到了危险,拼死突围成了他们最后也是唯一的选择。拂晓,彻夜激战的日军不顾困顿,开始收拢队伍,向我阵地发起反击。听到反击的声音,西侧的松本大队像是注入了兴奋剂一般,也向第1师的阵地发起逆袭,希望打通连接两军的生命线。
又是一番不计后果的血战,但日军未能摆脱困境。除435高地外,其他各阵地均岿然屹立,牢牢掌握在国军手中。
日军第5师团师团部。师团长今村均中将仍没能从震惊和困惑中摆脱出来。
首先,他低估了国军反攻的决心,其次他的情报显然出了问题。此前他的判断是:“九塘附近有敌5000人、高峰隘有敌2000人,不会发起攻势。”
但战局的发展大出他的意料,中国军队不但发起了反攻,而且攻势凶猛,从前线部队不断发来的求救电报中他就能感觉到。多年的戎马生涯更给了他一种直觉或者叫经验:眼下部队陷入重围,迟疑将带来灭顶之灾,到了他必须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他拿起了桌上的电话,严令21旅团旅团长中村正雄从仅有的兵力中抽调两个大队前去增援,同时,命令向龙州进攻的及川支队火速抽回一个大队。
拆东墙补西墙!说起来不好听,却也是一种行动,堂堂“钢军”的师团长岂能成了光杆司令?
21旅团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却成了受害者。中村受命后,知道军情紧急,20日上午便率2个大队向昆仑关匆匆进发。一路上,他时而紧张焦虑,时而踌躇满志。年初,他被任命为素有“钢军”之称的第5师团第21旅团旅团长。欣喜之余,便有了大展身手、建功立业的欲望和冲动。此次,听说前线聚集的大批国军是中国最精锐的部队,心中暗喜,以为得到了扬名立万的机会。可一开始他并没有得到机会,大概他的顶头上司觉得他的实战经验不够。就在他沮丧、懊恼又有些愤愤不平时,师团长急派他率区区两个大队的兵力去解围。
前线战况吃紧,援兵又只有两个大队,他能乾坤逆转吗?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无数个结局都从他脑海中闪过,唯独没想到的是,前面这几十里的崎岖山道,竟是他的黄泉之路。
刚到五塘,他们就中了新22师500多人的伏击。一时间,山炮、迫击炮、各种枪弹密如雨下,打得中村正雄措手不及。好不容易摆脱这股难缠的中国军队,刚刚接近六塘,又遭到公路两侧高地上600余名中国军人的猛烈攻击。
中村正雄此刻真是欲哭无泪,此后,每前进一步都极尽艰难。尤其是六塘到七塘的这段公路,在新22师1000多人的顽强阻击下,日军竟然两天两夜都未能前进一步。要知道,中村的两个大队有两三千人,又是最有武士气概的日本军人,没想到面对中国军队1000多人的有效阻击,竟然是步履维艰。
碰上了硬茬,也该让中村正雄倒霉了,而给他带来巨大麻烦的是邱清泉的新22师。师长邱清泉清楚,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这股日军过去。如果这支日军和九塘的21联队合二为一,第5军在昆仑关的攻坚作战就会功亏一篑。所以他下了死命令,各部队不惜一切代价阻击日军前进。
就在这关键的两天,九塘的三木联队已面临全军覆没的绝境,200师和荣誉第1师对三木联队的包围圈正在逐步缩小,而昆仑关的攻坚战也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21日晨,200师副师长彭璧生率领的两团生力军杀到九塘。200师首先攻占了九塘东北的500高地,整个控制了三木联队队部所在的九塘村。昆仑关之敌和九塘21联队队部的联络已被切断。
九塘的日军只有一个几十人的预备队,并且已是弹尽粮绝。联队长三木吉之助大佐在拍给师团长的电报中称:“决心依靠刺刀消灭敌人。”
无论是施压还是困兽的哀鸣,今村均都不能无动于衷。为了避免“皇军之花”覆灭的噩运,他想尽了各种办法,甚至派出3架海军飞机前来空投弹药。但日军处在国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投下的弹药大多补充给了国军,日军得到的还真不够挨打的。
与此相反,中国的空军却开始大放异彩。21日傍晚,国军的10架飞机飞到六塘上空,连续三次对中村支队进行攻击。同时,还有6架飞到九塘,对日军进行轰炸扫射。
日军战史也承认中国空军在昆仑关的优异表现,甚至夸张地说:这是中国战线的改观之日,从此以后,日军制空权的绝对优势开始动摇。
眼见援兵无期,绝望的三木联队开始了困兽之斗。
200师首先攻击的就是九塘正北的三角山。驻扎此地的日军是21联队第4中队的第1小队。该小队日军负隅顽抗、极为死硬,个个端起刺刀,有的甚至抱着竹枪,向国军拼死反击。国军占尽优势,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较量,很快,三角山的日军就被横扫一空。小队长濑长正三被击毙,部下也尽数被歼,无一漏网。
三木吉之助大佐见情势危殆,顾不上面子了,频频向今村均发去求援电报。
今村均手下已无兵可调。回援的伊藤大队在南宁以西被我16集团军6000多人缠住,寸步难行,今村均只得把手中仅剩的一个大队派去增援,暂缓危局。
今村均的师团部此刻已失去了平静和秩序。他能感觉到危险,尤其令他不安的是,他的部队是一支孤军,正在被分割开来,随时有被消灭的危险。
关键时刻,台湾混成旅团救了今村均师团长。
23日,该部主动派出了林义雄大佐的第1联队(缺两个中队)。台湾混成旅团就是武汉会战时的波田支队,该旅团转战中国大陆,装备精良,作战凌厉,罕有败绩。此时对于两支都被打得精疲力竭的军队来说,增援昆仑关的日军新锐力量,像一只巨掌猛击在天平上,优势被打破了,全歼日军的计划从杜聿明的指缝间滑走了。
但是,国军显然不想放弃夺取昆仑关这个即将到手的战果,任日军如何拼死救援,他们也没有放弃,起码他们还有大量歼敌的希望。
中村正雄少将恰好就成了这个希望的祭品。
23日正午,好不容易突进到七塘的中村正雄,却被一颗子弹击中左颊。经过战地紧急救治,才捡回了一条命。战况的艰难加上伤痛的刺激,令他像发了疯的野兽一般,兀自向九塘突进。彻夜激战,部队也只向前推进了2公里,这个战果显然不能让他满意。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当然他更不可能知道,在他和21联队之间,等待着他的竟是奈何桥。
此时的九塘,日军已经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几天来,在我军重重包围和攻击下,守敌已是山穷水尽。九塘原只有40多户人家,存不了多少粮食。日军在吃光各家各户一切能吃的东西后,又把控制范围内一小块稻田的稻穗吃光,之后只能靠捡拾田间落穗来充饥。最后,连田间落穗也无处寻觅时,就不得不摘拾树叶、草根,如牛马般生吞活咽,其状惨不忍睹。
但对于军人来说,最为致命的却是弹药的匮乏。日军的迫击炮中队没了炮弹,只能把炮埋在土中,用竹子削成标枪,把自己当成步兵来用。三木吉之助大佐绝望之际已安排了后事,准备在最后时刻烧掉军旗,决死一战。国军的两发炮弹就在军旗旁边炸响,代他了却了这个心愿。
中、日两军争夺的焦点当数罗塘高地战斗最激烈。
日军在此配备的是田村能康的第5中队,战斗中也得到过增援。战斗最激烈时,三木吉之助大佐把还能调动的仅有的29人调去增援,可见日军对此地的重视和战况之惨烈。
罗塘高地是昆仑关的西北屏障,更是日军的一个重要支撑点,它的得失直接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所以,第5军对此地也十分看重。战斗间隙,军长杜聿明亲自冒着战火,随身携带一部电话机、一架望远镜,针对战况进行电话指挥。不仅军长关注,就连蒋介石也把电话打到郑洞国这里,询问战况。郑洞国深知责任之重,丝毫不敢怠慢,严督所部全力进攻。
24日中午,他命作战不利的第1团接替第2团防务,改由第2团汪波部担任主攻。(www.zuozong.com)
汪波智勇双全,所部连战皆捷,士气正旺,担任主攻大有舍我其谁的霸气。
郑洞国为了方便指挥,将指挥部迁回到距罗塘最近的仙女山,亲自部署对罗塘日军的总攻。
连日鏖战,第2团虽然损失很大,兵力仅剩不到两营,但官兵们都杀红了眼,个个拧眉瞪目,恨不能一口吞掉对手。
临近黄昏,日机退去后,郑洞国下令炮兵集中炮击罗塘,摧毁日军阵地。一个小时后,再令炮兵延伸射击,并以少量步兵佯攻,将日军诱回阵地后,再以强大炮火覆盖。由于炮兵观察所推进到了第一线高地,因此这炮打得十分精准。炸得日军在阵地上狼奔豕突,抱头鼠窜。
不等日军反应过来,一刻钟后,我军炮火再度延伸射击。此时,午后埋伏在山下的突击营官兵一跃而起,以排为单位梯次配置,前仆后继,旋风般冲入敌阵。
战斗中,排长喻国强负伤倒地,仍然坚持指挥。后见另一排长陆谨卿率队赶到,便奋然站起,手持大刀,振臂大呼:“弟兄们!杀呀!”不顾伤痛,和陆谨卿并肩率队冲锋,奋力劈开阵前的铁丝网,后继官兵一拥而上,突入敌阵,与日军展开激烈肉搏。
日军在做着最后拼死的抵抗。
下午1时,第5师团发给三木联队的电报称:“贵部队连日奋战,深表感谢……贵部队应以加藤清正公在蔚山的战斗相激励,只要一卒尚存,就要绝对发挥军旗的光荣。”
当日军长官要求下属发扬楷模精神时,往往战斗将要进行到最后的时刻了。
加藤清正是日本战国名将,曾受命于丰臣秀吉率部侵略朝鲜。在朝鲜的蔚山,所部陷入明将杨镐的重围之下,10日10夜不能脱逃。当时,蔚山城几乎成了一座人间地狱,每天都有大批日军因为饥渴倒毙,城中干涸的蓄水池里竟堆满了尸体。直到援军赶到,加藤清正才逃得一命。凭借此战,他被日本人大肆吹捧,作为大和魂的代表而被称颂。
可此一时彼一时,这里是中国的昆仑关,不是朝鲜的蔚山;眼前的日军也不会再有幸运的眷顾,自然就不会有第二个加藤清正。日军唯一拥有的,是他们武士道熏陶下的凶蛮无比。明知败亡,却拼死不降。
又是一场惨烈的白刃战。日军第5中队中队长田村能康拼命顽抗,被我军刺死。随后,两名突击队员一左一右,将第1中队中队长迫田广一的双眼刺瞎,迫田痛得狂叫不已,没等他喊上几声,几把刺刀就一起洞穿了他的上半身。战斗到晚上10点,除两名日军受伤被俘外,其余全部被击毙。驻守罗塘的这个加强中队,还真的恪守了“一卒尚存,就要绝对发挥军旗的光荣”的使命。
就在罗塘攻坚战取得重大进展时,郑庭笈的第3团也取得了一个意外且重大的战果。
下午4时,九塘西侧高地。郑庭笈举着望远镜观察敌阵时,发现公路西边的大草坪上,一群日军军官集结在一起,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
他不知道,正在讲话的就是日军第21旅团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当时,中村已经和42联队联队长坂田元一兵分两路,各率一个大队分别突进。从五塘到九塘,25公里的山路,中村走了5天。此时,他头缠绷带,正在部署对国军的反击。而坂田大佐还在通过八塘的路上,走得异常艰难。
郑庭笈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战机,当即命令第1营进入阵地,集中迫击炮连、重机枪连的火力向日军猛击。一时枪炮齐鸣,日军猝不及防,又无掩体,无处躲藏,但见尘土与血肉横飞,日军一片片被撂倒。而中村正雄首当其冲,被打穿腹部,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日军赶紧抬起中村正雄,急急忙忙逃进村中。晚上手术时,恰逢我军总攻,以150毫米榴弹炮为主,各种炮弹如雨点一样落入九塘村里。其中一发迫击炮弹就落在了临时手术室的屋顶上,顿时瓦石碎屑纷纷下落,军医赶紧扑上去用身体遮住打开的腹腔。可怜的中村少将尽管有军医保护,被打开的腹腔里还是落入了不少尘土。轰炸过后,军医清理完才勉勉强强完成了手术。但是,中村大限已到,手术于事无补。捱到拂晓,中村一命呜呼。旅团长一职暂由42联队联队长坂田元一大佐代理。
中村正雄的死给日军以极大震动。华南的日本第21军和中国派遣军都产生了撤军的想法。由于21旅团在日俄战争中因表现最佳而被颂扬为“钢军”,在日军中地位甚高。此次,旅团长战场战死,部队伤亡过半,已失去了战斗力,对整个华南日军打击巨大,东京军部也大为震惊。
第5军战果辉煌,但杜聿明要的显然还不止这些,战斗仍在继续。就在昆仑关日军行将覆灭之际,台湾步兵第2联队却突然杀到,搅了第5军的好局。
25日晚,渡边信吉大佐第2联队冲破新编22师的阵地,在七塘与林义雄联队会合。之后,两部联合突进到八塘,在28日与42联队联队长坂田元一取得了联系。
而先期到达的坂田元一,在历经6天走完25公里的山路之后,首先收到的却是旅团长的尸体,此情此景,让这个久经沙场的日军大佐倍感凄凉和哀伤。此时,台湾旅团的突然杀到,立即燃起了他的复仇之火。
战后评价,我们不得不承认正是这股日军的突然杀到,打破了战局的平衡,昆仑关的战场形势再度出现了反复。
三木联队确实也像当年的加藤清正一样,绝处逢生,得到了大批弹药补充,尤其6万发机枪子弹、4万发步枪子弹顿时令前线日军备受鼓舞。21联队死灰复燃后,当即对罗塘西南1.5公里的441高地发起了反攻,日军使用的兵力为第7中队并配属第2机枪小队。当时防守该地的国军仅有数百人,在新增300名精锐日军的反扑下,该地最终还是陷于敌手。
441高地是昆仑关西南的制高点,东可控制昆仑关至五塘的公路,战略咽喉的位置十分重要,它的丢失对整个战场的影响无以可比。
面对这一严重情况,杜聿明在向桂林行营和38集团军请示后,决定立即收缩兵力,加强正面攻击力量,撇开日军援军,逐一攻略昆仑关附近各要地,全力拿下昆仑关。
为此,杜聿明还将新22师与彭璧生支队陆续调回,担任军总预备队。命前来增援的友军159师主力接替200师在653高地、600高地一线的防务,该师另以一部接替彭璧生支队在九塘的阵地。命200师接替久战疲劳的荣誉第1师,配属军补充团、山炮1连、战车1连、新22师迫击炮连,重点保持于公路东侧,向昆仑关东北一带展开攻略,并向九塘附近进攻。而荣誉第1师则策应200师的进攻,并重新攻占441高地。
杜聿明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昆仑关。一切部署停当,12月29日,在强大炮火的支援下,200师向昆仑关东北的界首高地发起了猛攻,战斗进行得极为激烈。
界首高地在昆仑关东北,峭壁悬崖,高高耸立,西与罗塘高地互为犄角,共同夹持着昆仑关。从这两地,居高临下均可俯瞰昆仑关。因此,两地一得,昆仑关之敌当不战自败。此时,罗塘已得,如再拿下界首高地,昆仑关就不难攻下。
然而,就在荣誉第1师为攻下441高地而血战的时候,军长杜聿明的电话却打了进来。
他极为焦虑地告诉郑洞国,200师的攻击接连受挫,损失惨重,已无力进行攻击。问郑洞国有何办法。郑洞国心里清楚:界首高地军事价值极为重要,如果不能及时攻取,待日军的援军赶到,昆仑关一战就会前功尽弃,在此关键时刻,不能不做最后一搏。
于是,他毅然向杜军长表示:第1师第3团郑庭笈部刚刚归还建制,尚有相当力量,可调去攻打界首高地。
杜聿明听罢不禁大喜,连声称好。看来,他这个黄埔系的大师兄关键时刻还得黄埔将领来帮衬。在他眼里,这些将领识大体、少私心,可谓是国军的中流砥柱。
通话结束后,郑洞国马上叫来了郑庭笈,当面向他交代任务。
郑庭笈满身征尘,刚刚跑步过来的他,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郑洞国先是扼要地布置了作战任务,然后加重语气嘱咐道:“郑团长,能否迅速夺取界首高地,事关战役全局,军长命令你部要不惜一切代价攻克它。倘作战不力,定将以军法论处!”
师长郑洞国对郑庭笈团长十分看重,视之为左膀右臂。
当初,他刚刚接手荣誉第1师的时候,看到全师老兵居多,不好统御,尤其团、营级军官中,湘籍和粤籍之间矛盾重重,就悉心策划,锐意整顿,特别着力于整顿军风,严肃纲纪。很快,一批优秀将校脱颖而出,而其中的代表就是郑庭笈。
郑庭笈勇猛善战,操守优良,郑师长对其信赖有加,多方倚重。结果,却引来许多流言蜚语,说师长和郑庭笈都姓郑,可能有什么亲戚关系,要不然哪会有意抬举他。其实,郑洞国是湖南石门人,郑庭笈是海南文昌人,彼此相隔数千里,别说有亲戚关系,甚至之前都不曾相识。郑洞国慧眼识珠,以后,郑庭笈果然不负众望,立下不少战功。
眼下,郑庭笈深感师长的知遇之恩,知道界首作战事关全局,当即答道:“请师长放心,我一定拿下这个高地。若攻不下来,不用军长杀头,我自己杀自己的头。”
还真是个血性汉子,不畏艰难,视死如归。
当日黄昏,冒着日机的疯狂扫射和高地上日军倾泻下来的浓密火网,郑庭笈率第3团官兵高声呐喊着冲向敌阵。但地势显然对进攻者不利,连续几次冲锋都失败了。郑团长见强攻无法奏效,只得组织爆破手,打算以集束手榴弹炸毁日军的地堡,但地形受限,在日军侧射火力的威胁下,几批爆破手都先后中弹倒下,攻势一再受挫。此时,该团伤亡甚重,3团9个连长中伤亡已达7个。
郑团长脑筋一转,知道硬攻不是办法,决定改为智取。晚上,他建议200师戴安澜师长,组织了一支敢死队,利用夜色掩护,分组爬上山去,在日军阵地前沿潜伏下来。
次日拂晓,我军炮击过后,不等日军反应过来,埋伏多时的突击队便如神兵天降,迅猛地跃入敌阵,用集束手榴弹摧毁日军的火力点。日军措手不及,来不及组织战斗,就纷纷跳出工事,端起刺刀,和我突击队拼命。山下督战的戴安澜、郑庭笈见日军阵脚大乱,就趁机挥兵掩杀过去。该阵地日军为42联队的第5、第7中队,在我荣1师第3团的迅猛攻击下,仅仅3个小时,就被悉数歼灭。
经过数日恶战,我第5军终于攻克界首这一战略要地。界首一失,昆仑关顿失屏障,杜聿明不禁欢呼道:“昆仑关的大门打开了!”随即,命令新22师超越200师阵地,迅速攻取昆仑关。
界首一失,日军也无心恋战,在新22师邓军林团的迅猛攻击下,纷纷溃退,向九塘逃去。
1939年12月31日午前11时,陷入敌手近一月之久的昆仑雄关再次回到了国军手中。
邱清泉当即慨然赋诗道:“岁暮克昆仑,旌旗冻不翻。天开交趾地,气夺大和魂。烽火连山树,刀光照弹痕。但凭铁和血,胡虏安足论。”
邱清泉在日后的内战战场上,因自诩“邱疯子”而给人留下了粗犷、剽悍的印象。其实黄埔系中能到德国留学的将领没几个,他的学问绝对差不了。邱清泉饱读诗书,作战凶悍,可谓是文武双全的将才。
200师师长戴安澜得报,想起半个多月前他对部下们许下的豪言,也难抑心中的激情。站在山顶,望着远处烧焦的山头,几处还未停歇的战斗,心中也是万千感慨。
半个多月前,他对部下们慨然说道:“中国古时候,有上元三鼓夺昆仑的佳话,吾拟元旦夺取昆仑关。”
没想到历尽万千艰险,就在元旦前夜终于踏破雄关,立下不世之功。
战报一级级传遍了整个西南战场,自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以下中国军队广大官兵,无不大为振奋,纷纷发来贺电,给予嘉奖。
1940年元旦将至,但桂南会战还远未结束。日军虽屡挫锋芒,但并未溃散,其顽强、善战由此可见一斑。九塘的21旅团残部正伺机反扑;七塘、八塘间的台湾旅团也蠢蠢欲动;尤其在昆仑关西南,441高地尚在日军的控制之下,成为我军的心腹大患。
441高地,一时成了两军拼死力战的焦点。本来,荣誉第1师已受命对其强攻数日,但日军依靠反斜面阵地与我反复厮杀,我第1团官兵虽努力奋战,伤亡惨重,但441主峰得而复失竟达两次。
激战中,第1连连长张咸顺、第3连连长刘世昌、第6连连长溶开都先后中弹殉国,第5连连长王延安也被机枪打中双腿,身负重伤。而各连士兵伤亡更重,每连仅剩一二十人,部队基本被打残了。
而此时,日军为保留日后反攻的重要据点,不惜一切代价,调来重兵,依靠飞机的掩护,向我阵地发起猛攻。
有鉴于此,郑洞国师长只好将手中仅剩的第2团派去增援。当时,汪波的第2团由于半月恶战,只剩下官兵300多人,只能临时编为3个连,星夜赶去增援。
敌我苦战彻夜,伤亡均极惨重,但随着日军援军的增加,我军无力应战,只得以仅剩的200多人死守高地北侧,与敌仅隔棱线,形成胶着。而高地周围山头,也悉数被日军夺去。
国军在此受挫,很大原因在于日军反斜面阵地的成功运用。
从一座山的构造来看,可以说是一体两面。朝向敌人的一面为正斜面,背向敌人的一面为反斜面。日军在作战中,不仅在山的正面设置阵地,而且在背面也构筑工事。这些工事往往构筑在大的岩石下面,形成一个个暗堡火力点,使国军无法从背后袭击。这样一来,我军就只能从正面直接攻击,成为日军的活靶子,伤亡也自然加大。
看来国军要有所突破,就必须从日军的反斜面阵地着手。
相持到1月2日,日机协同步炮向我继续猛攻。次日黄昏,日军见攻击无效,竟故技重施,开始向我阵地施放毒气。随后,陆、空协同向我进攻,守军愈战愈少,阵地危在旦夕。这时,就连久经战阵的汪波团长也撑不住了,频频向师部电话告急,最后甚至哀求道:“师长,我实在顶不住了,弟兄们快拼光了,您就让我先撤下去吧!”
参谋长舒适存正好站在一旁,他听了很是着急,赶忙打断通话,大声说道:“师长,汪团不能撤,我们必须与敌人打到底!”
其实,不用他说,郑洞国也清楚,半月努力在此一战,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但他也深知,汪团长的处境定然极为困难,否则这位铮铮铁汉是绝对不会退缩的。于是,他狠下心来,咬紧牙关,断然说道:“汪团长,现在敌我已决战至最后关头,坚持到底便是胜利,你一定要死死顶住敌人,等待增援,没有命令不准放弃阵地。”
电话这头,郑师长听出汪波还在犹豫,便厉声说道:“就是剩下一兵一卒,你也要给我顶住,丢了阵地,我砍你的头!”
汪波团长丢下电话,从师长从未有过的严厉语调中,知道决无退下高地的可能,只得重整旗鼓,拼死一搏。
此时,舒适存参谋长已将师部特务连一部,连同勤务兵及一些主动请战的轻伤员,共计180余人,组成一支突击队,整队待发。这是荣誉第1师最后可用的力量,成败在此一举。苍茫夜幕下,师长一声令下,突击队跑步增援441高地,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最后的奇兵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突击队利用夜色掩护,悄悄绕到日军的反斜面阵地侧背,突然发起猛攻。441高地一时枪声大作,杀声震天。日军也是久战疲劳,已成强弩之末,根本没有料到伤亡惨重的中国军队还能发起如此凶猛的反击,顿时惊慌失措。而此时,汪波团见援兵杀到,士气大振,也纷纷跳出战壕,奋力杀来。
在我军的前后夹击下,日军死伤枕藉,残部仓皇逃去。
1940年的新年,以国军的大获全胜开始了。
这是中日全面战争以来,中国军队第一次攻坚作战的完全胜利。
硝烟尚未散尽,郑洞国和舒适存缓缓行走在山道上。四目所及,但见各个山头弹坑累累,焦黑一片,子弹壳、炮弹壳、手榴弹残片、破损的枪械比比皆是;草地树木尽被焚毁,无一块完好之地;中、日两军阵亡者的尸体横躺竖卧,惨不忍睹。尤其是一些日军尸体,破衣烂衫,浑身污垢,有的甚至只穿一条兜裆裤,而且遍地皆是护身符、千人缝、佛像、太阳旗和写有“武运长久”的白布条,战况之惨可见一斑。
高地北侧,是第2团最后据守的阵地,也是战斗最为惨烈的地方。棱线两侧敌我死亡惨重,双方阵亡官兵交错倒卧在血泊之中,几乎无法插足。沿着高地北侧前行,仅仅几十米之内,我军阵亡者的遗体就达100多具。当时战斗的惨烈可想而知。
其中,有不少烈士的遗体虽然早已僵冷,但还是怒目圆睁,身躯保持着冲锋、投弹的姿势。给人震撼最大的是一个大个子士兵,他的左腿已经断掉,身上也布满弹痕刀伤,军衣浸满紫褐色的血迹,但是身下却死死压着一个日军士兵,原来他在最后关头,用粗壮的双手紧紧钳住了这个敌兵的喉咙。
“一将功成万骨枯。”
郑洞国眼下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尤其登上441高地,望着这片昆仑关之战中,往复拉锯最为剧烈、持续时间最长、彼此牺牲最为惨重的战场,铮铮铁汉也不禁潸然泪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些鲜活的生命,这些优秀的男儿,就这样在铁与血的碰撞中,展现了自己精彩的军魂。
此战,中国军队歼灭日军第5师团、台湾旅团中村正雄少将以下官兵4000余人,俘获日军102人,缴获枪炮和弹药堆积如山,不计其数。
这是继平型关大捷、台儿庄大捷之后,日军步兵第21旅团遭受的第三次重创。
但是,我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仅第5军就有5600多人殉国,800多人失踪。进攻作战,我军获得了经验,打出了威名,却代价高昂。
但我军毕竟夺回了昆仑关,创造了战史留名的“昆仑关大捷”。战后,面对蜂拥而至的记者,杜聿明说道:“有一点是需要着重宣传的,那就是要强调本军是民众的武力,民众是本军的父老。所以,诸位要记载这次胜利,千万要带一笔:本军的胜利,其实也就是民众的胜利。”
昆仑关大捷一时名扬天下,全国各地的祝捷电、慰问电如雪片般飞向第5军。杜聿明声名鹊起,第5军更是无人不知,从此迈入了中国王牌军的行列。更令蒋介石得意的是,美、英等西方国家也注意到来自中国的这场胜利。
昆仑关成就了杜聿明,也成就了第5军。但战争的脚步不会停歇,一战成名的杜聿明转战各战场,数千名倒下的弟兄们并未能妥善安葬、得到尊荣。此后多年,这件事就像他的一个心病,令他无法释怀。直到抗战结束后的1946年,已成为国军名将的杜聿明特意回到故地,在昆仑关为阵亡将士修建了墓园与纪念塔,并将他写于当年的挽联刻于柱石之上:“雪花飞舞,苦战兼旬,攻克昆仑寒敌胆;华表巍峨,扬威万里,待清倭寇慰忠魂。”
此时倭寇已清,但杜聿明没有忘记当年陪他一起打鬼子,一起血洒昆仑关的老弟兄,从这一点上讲,杜聿明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真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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