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战争前,美国高校的外语教育是以古典语言教育为核心,课程的设置都是围绕古典语言展开的,目的是心智的训练,从而达到培养基督绅士、社会领导者的目标。这是高校外语教育的古典人文时期,对后来的外语教育价值目标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古典语言为核心的外语教育
古典语言为核心的外语教育早在殖民地时期建立的第一所高校——哈佛学院就得以确立。尽管自18世纪开始,特别是独立战争后,现代语言开始嵌入一些新成立的学院,但《1828年的耶鲁报告》为古典语言在高等教育中的独特价值进行了有力的辩护,使古典语言的主控地位直到南北战争前得以维持。
(一)古典语言教育的确立
早在17世纪英国殖民者开始移居北美洲时,就开始兴建学校和教堂,以能在新大陆更好地生活。正如美国历史学家兼教育家福克斯对这段历史所描述的,“当上帝把我们平平安安地带到新英格兰之后,我们建筑了居住的房舍,筹备了一切生活需要品,安排了敬奉上帝的合宜场所,并且成立了政府。我们其次所期望和关怀的事就是促进学习和使学习在子孙后代中延续下去”。[2]1636年哈佛学院成立,第一任校长亨利·道斯特用拉丁语说明了他所建立的第一个课程学习:第一个学期教授修辞学,第二和第三学期学习辩证法,第四个学期加上哲学,[3]课程的核心是古典语言和文学,以及和《圣经》相关的语言如阿拉米语(Aramaic)、叙利亚语(Syriac)和希伯来语、伦理学、政治学、物理学、数学和植物学,神学随后被学习。哈佛的课程在之后的100年间,除了在一年级更强调拉丁语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4]
继哈佛学院之后,耶鲁学院、费城学院等9所学院先后成立,这些学院在课程设置、教学语言、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等方面几乎照搬了英国大学当时的办学模式,并以造就基督教士和培养殖民地时期的社会领导人为首要目的,古典学科是高校的主要学科,而外语教育的内容主要是以拉丁语和希腊语为主的古典语言教学。这主要是因为这个时期成立的学院大多是宗教改革和文艺复兴的产物,其首要语言是拉丁语。拉丁语当时不仅是法律语言、教堂语言、医学语言,而且也是亚里士多德的三大哲学“自然、道德和智力”的哲学语言。其次是希腊语,因其是文艺复兴新人文主义的语言,是把荷马、赫西奥德的作品,希腊的抒情诗和田园诗带到受教育的人中的语言。此外,希伯来语因被认为是先知和天使的语言而受到重视,人们认为掌握该语言可以和天使对话。希伯来语在新大陆的学院甚至比在英国更被普遍阅读和学习,在新大陆对圣洁语言的无知被认为是一种耻辱。[5]总体而言,在当时的学院,拉丁语和希腊语具有根本性地位,以至于直到1745年,这两种语言是大学入学唯一被要求的科目。哈佛最初的入学考试是要求用拉丁语写一篇文章,如在1642~1650年哈佛学院的入学要求是:任何学者,只要能够阅读古典拉丁语作家的作品,能够用拉丁语动词造句、背诵拉丁语的散文,能够完美地使用希腊语的名词和动词,他就可以被录取到大学;在没有获得这些资格之前,不能被录取。[6]这段文字反映了当时哈佛学院只是把拉丁语和希腊语作为入学要求。在实际的大学教育中,拉丁语更具有统治地位,所有的教科书包括希腊语法和希伯来语法都是用拉丁语所写的。
此外,为保证更好地学习拉丁语,教师要求学生之间必须用拉丁语交谈,不然就遭到惩罚。尽管自18世纪末,这种做法并没有真正被执行,但拉丁语的地位一直得以维持。例如,当约翰·昆西·亚当斯的班级要求用英语进行毕业演说时,遭到了哈佛校长的反对,其理由是取消拉丁语会导致学院智识(intellectual)活力的下降。
(二)现代语言的嵌入
殖民地时期美国高校以古典语言为主的课程并不是没有受到任何反对。18世纪,欧洲一些国家的语言已经开始取代拉丁语作为人们甚至是受过最好教育的人们之间的交流语言。尽管在专业性工作中仍然会使用拉丁语,但受教育的人已经开始从其本国语中获得知识和思想,因此,现代语言开始嵌入当时学院课程中,在学院被教授。一些具有影响力的人物也极力促使学院开设现代语言课程。例如,本杰明·富兰克林在其出版的小册子《关于教育宾西伐利亚青年的建议》中,提议费城建立一所教授比古典学科更广泛科目的学院,学生可以学习那些让他们富有教养及可能最有用的东西,他们这样就可以从事他们想从事的各个职业。他建议英语、数学、历史、政府管理、自然历史是课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学习现代外语是必要的,拉丁语和希腊语只赋予了与德语和法语一样的地位。[7]因此,受富兰克林的影响,费城学院即当今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在成立之初,就开始教授法语和德语;在1784~1791学年里,还规定为了德语学生,可以用德语教授学术语言(learned language)。
作为美国最古老大学的哈佛大学在纳入现代外语方面也是走在各学院前列。它是第一所允许现代外语——法语在学院学习的大学。路易斯·洛斯朗罗塞尔(Louis Langloisserie)作为持有执照的法语教师在1733年和1735年被聘用,但因其宗教观点被认为具有危险性而被解雇。之后,所聘用的教师都是非正式的;直到1787年,才有正式聘用的教授,并在教学安排方面也发生变化:那些不想学习希伯来语的学生可以学习法语。法语课是一个星期一个小时,对三年级学生开放。1816年,德语开始在哈佛学院被教授。坚实的经济实力及聘用了有能力的掌管现代外语教学职位的教师促使哈佛学院成为第一个把现代外语教学永久化的高校,也开创了私人捐赠资助现代外语教育的先例。1820年,根据阿贝尔·史密斯的遗愿,哈佛大学接受20000美元的捐款,用来支持教授法语或西班牙语的教授。[8]
独立战争后,美国开始了展翅试飞并发现其民族特性的时期。美国在战后建立了许多学校,高校的数量增加了一倍。新成立的院校对世俗事物的兴趣高涨,古典课程的地位下降,因为商人和实业家更重视培养青年的现代外语和记账能力,以便使他们能参加日益重要的国际贸易。例如,1825年,被认为是根据杰弗逊教育理想而成立的弗吉尼亚大学,没有规定性课程,课程由学生自由选择,现代语言就具有了和其他科目同等的地位。现代语言学院是大学的十大学院之一。在发展之初,现代语言的学习受到学生的欢迎:1825年共有73人选修了现代语言,而古典语言只有53人。伦敦的语言学家乔治·布赖特曼,被聘为现代语言学院的教授。[9]耶鲁大学也在1826年之后允许三年级学生自由选择学习希伯来语、法语和西班牙语等语言,但学生必须自己花钱,这种额外收费一直持续到南北战争后。自19世纪20年代起,几乎所有早期建立的所有学院都开始在一些条件的限制下教授现代语言。
(三)古典语言学科地位的维持
独立战争后,现代语言开始嵌入学院的教育中,并试图获得和传统科目相同的地位,但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现代语言的地位一直低下,古典语言学科的中心地位仍得以保持。
独立战争后新建立的学院提供了诸如英语、现代外语、航海等实用的科目,而不是传统的古典训练。然而,新型学院开设的现代科目并没有得到广泛关注,教师与学生仍然对古典拉丁和希腊语有强大的需求,教师和家长仍然要求教授拉丁语、希腊语等精英教育的科目。而且,现代语言教学并没有取得很好的成效。在弗吉尼亚大学,杰弗逊所设想的把外语学习和浸染在其他国家的文化(包括饮食)相结合的教学方式从未能实现,学生的日常生活和行为仍是地方化的而不是国际大都市的。[10]现代外语也不受公众欢迎,人们仍然认为其是虚饰的课程,缺乏大学课程的难度,不能成为主课。
因此,尽管现代语言进入古老及新建学院的课程体系,但主要是通过选修学习来实现的。1828~1829年,哈佛学院的年度报告对现代语言学习进行了说明:规范现代语言学习的原则是任何学生不被强迫学习这些科目,但学生一旦选择学习现代语言,就必须坚持,直到学会这种语言,不允许中途放弃。[11]此外,现代语言虽是大学课程的组成部分,但学生学习是额外的、自愿的,必须额外付费,而且在判定学生成绩级别时不计算在内。威廉·玛丽学院是在18世纪建立的第一所允许学生用法语代替希腊语的学院,其要求学生能准确和流利地阅读和朗诵哈德森的学者法语指导书(Hudson’s French Scholar’s Guide)等著作,但是,因为选择法语的学生很少,有法语基础的学生也很少,之后只好取消该规定。
现代语言除了在学生学习方面的地位低下,其在教学管理中的地位也很低,例如,现代外语和其他规定的科目不属于同一管理地位:背诵在星期一、三、五进行,不能与规定的科目相冲突;一些课程安排在12点至1点开设,甚至在晚上进行,教师的工资也比其他学科教师的工资低。更为重要的是,独立战争后实用课程的要求也促使学院开始思索、探究古典语言及古典学科的价值所在。耶鲁学院在1827年成立了专门的委员会来探究古典学科在高等教育中的地位。该委员会在1828年发布了报告,认为相比新的实用学科,古典学科和语言是最实用的:
“学习古典学科所受的心智训练是为学生能自己独立思考未来可能碰到的问题所做的最好准备。首先是心智的训练,然后才是其他知识的装备,而这些知识的装备往往要更晚些时候,在工作当中或一些特别的培训学校完成。大学的功能是训练心智(exercise the mind),而拉丁语和数学是达到该目的的最好的工具。如果学生可以掌握像拉丁语和数学这样有系统的、有序的、完整的知识体,就掌握了一个可以适用于其他非完整科目的思想体系。学习这些传统的、有序的科目可以给学生一个完整知识体系的标准,可以用来在其他科目中寻求知识。拉丁语作为‘死’的语言是有其优势,因为不会受到地方语的影响而变化,是一个体系。古典语言和数学因其难度而有更好的训练价值。从难到易会容易,而且越难,越有助于意志力的训练。”[12]
《1828年耶鲁报告》为高校教授古典语言和科目提供了合理基础,捍卫了古典语言在高校的地位,为古典语言在高等教育中赋予了更长久的生命力。因此,从殖民地时期一直到内战时期,拉丁语和希腊语等古典语言教育都是美国高校外语教育的核心。
二、外语课程设置及其目标
课程及其设置是反映一个时期教育状况的最佳指标。自殖民地
时期到内战前美国高校所开设的课程,既反映了美国高校当时的外语教育状况,也反映了当时外语教育的目标。
(一)外语课程的设置
任何教育的实施都是通过课程得以完成的,以古典语言为核心的外语教育在当时的课程设置中得到很好的体现。以哈佛学院1642年学生的学习课程为例:正规的课程持续三年,学生被要求了解西塞罗(Cicero),对拉丁语相当熟练,对希腊语法有所了解。当时的课程设置见表2-1。
表2-1 1642年哈佛学院学习的课程内容和时间表[13]
(续表)
注:演讲(lecture)、朗诵(declamation)、辩论(disputation)是当时的三种学术练习(aca-demic exercise)。
从表中可以看出,希腊语和希伯来语是作为语言课程而学习的。由于当时的教科书都是用拉丁语书写的,而且入学之前学生已经在拉丁语文法学校接受了训练,拉丁语课程并没有出现在课程表中,但其学习是体现在每门课程中的。
独立战争后,许多新建的学院强调实用科目,宗教在美国的重要性开始下降,但在教师和家长的影响下,古典语言科目仍然处于强势地位,这在课程中也得到反映。以哈佛大学1826年学生学习科目为例如,在新生的必修科目中,希腊语和拉丁语仍然作为重要的必修科目,法语也开始作为必修科目;在二年级,德语成为必修科目,但希腊语和拉丁语仍然是重要的选修科目,而三、四年级古典语言和现代语言都作为选修科目提供给学生。
1850年美国的高等教育发生了重大变化。例如,在哈佛大学有限制的选修制已经试行了十年,劳伦斯科技学院已经和神学院、医学院、法学院一起成为四大专业学院。在外语课程方面,除了希腊语系、希伯来语之外,现代语言系已经建立。然而,尽管现代语言及该语言所代表的国家在政治、经济、社会发展都有值得美国学习的地方,尤其是法语在当时几乎是世界通用语,但古典语言仍然控制大学的课程。以哈佛大学在1849~1850年度的外语类课程的设置为例:[14]
拉丁语系由具有哲学博士学位的拉丁语教授查理斯·贝克领导,具有硕士学位的哈特维尔担任新生的导师。贝克教授负责三个高年级的课程,而哈特维尔负责新生的学习。课程的内容是《林肯的李维选集》(Lincoln’s Selections from Livy)、《贺拉斯的歌集》(The Odes of Horace)、拉丁语写作、文体学等。在二年级课程中,学习内容主要是《西塞罗的雄辩史》(Brutus of Cicero)、《贺拉斯的讽刺文和书信集》(the Satires and Epistles of Horace)等,每四个星期花一个小时来练习拉丁语写作。三年级的课程包括西塞罗的各种演说集、关于罗马法庭诉讼的讲座和阐释,塞尼卡(Seneca)的戏剧、罗马戏剧家普劳图斯(Plautus)的《吹牛军人》(Miles Gloriosus)等戏剧,拉丁语写作等。四年级课程包含卢坎(Lucan)的《法沙利亚》(Phar-salia)、西塞罗的演讲《反费洛斯》(Against Verres)和拉丁语写作。一、二年级,拉丁语是必修,三年级和四年级为选修;三年级学生选拉丁语36人,而四年级为17人。(www.zuozong.com)
希腊语系由希腊文学艾略特教授与语言和文学博士克尼利·厄斯费尔顿管理。文学学士费尔顿及文学硕士查理·路威为低年级学生的导师。一年级学生由导师教授,按学生名字字母顺序分成三个班,第一学期是色诺芬的《居鲁士的教育》(Xenophon’s Cyropadia);第二学期是荷马的《伊里亚特》(Iliad),每两个星期有十一场背诵,希腊语作文每一个月练习一次。二年级学生按字母顺序分成两个班:一个星期背诵三次,第一个学期的课本是伊索克拉底(Isocrates)《论希腊集合词》等著名的演说,第二个学期是历史学家修西德底斯(Thucydides)的著作。三年级选修希腊语的有42人,三年级的课本第一个学期是希腊悲剧诗人埃斯库罗斯的《阿伽门农》,第二个学期是阿里斯托芬的戏剧《鸟》。四年级选修希腊语的有31人,课本是柏拉图的《高尔吉亚篇》,第二个学期学习希腊雄辩家埃斯奇纳斯(Ae-schines)的著作。所有班级每个月写一篇作文,四年级学生在第二个学期学习课本以外的额外课程,二年级、三年级、四年级学生一个星期参加三次练习。
希伯来语系是由乔治·诺伊斯牧师指导的,他是教授希伯来语和其他东方语言的教授。课程通过朗诵和口语进行教授,第二个学期上课是学生自愿的。任何四年级的学生都可以选择学习希伯来语,而不用学习拉丁语、希腊语和现代语言。
现代语言系是由史密斯教授席位的文学教授亨利·朗费罗教授的。现代语言学系共有三名教师,分别教授西班牙语、德语及法语,而意大利语由朗费罗讲授。现代语言系的管理依据以下几个原则:一是除法语之外,所有的现代语言是选修性质的;二是一旦选了现代语,在学年结束之前不许放弃;三是学生被分成不同的班级,但根据语言的熟练程度往上升级,而不是随班升级,上课时间是星期一、星期三和星期五。法语对所有二年级的学生讲授,整个年级分为三个班,其中两个班的课程是一样的,针对没有学过法语的学生,另一个班为学过法语的学生开设。学生每天一个小时,每个星期三天,用来学习现代语,而课程通过翻译课文、练习写作以及朗诵进行。德语是选修课,主要供三年级和四年级学生学习。选修德语课的学生有50人,选修西班牙语的学生有29名,学生一个星期上三次指导课,教师每个星期有三次课用来改正学生的错误。意大利语只有四年级的学生学习,共42名学生选修该课,由朗费罗教授,一个星期上三次课。课程是通过翻译课本、写作练习及说来进行,第二个学期是关于但丁的《地狱》(Inferno)的专题讲座。学习现代语言的学生共198名。
以上课程设置说明,在美国内战前15年的1850年,拉丁语和希腊语仍然在高校具有主控地位,而且哈佛大学的院系设置也体现了古典语言的主控地位:拉丁语、希腊语等古典语言是独立的系,而由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等许多欧洲现代语言组成一个现代语言系。古典语言仍然作为必修课,现代外语除了法语之外都是作为选修课且在高年级才开设的。
(二)外语教育的目标
殖民地时期至内战期间的美国高校外语课程设置及课程内容反映了当时的外语教育目标,而外语教育目标又服务于当时的高等教育目标。
殖民地时期的学院创始人创办高校的目的是致力于一个严格的年轻人教育,培养年轻人成为基督绅士,他们被期望承担起“新世界的领导责任”,同时也保证他们的宗教信仰处在中心位置,在“新世界”不受政府和教会的限制。因此,对没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当牧师的担心促使当时的学院把牧师的培养作为主要目标。历史数据表明,早期的学院承担了牧师培养的主要职责。当时一半的毕业生进入了牧师职业,尽管学院不授予神学学位也不任命牧师。[15]
因此,拉丁语、希腊语和希伯来语为这一时期高校的主要课程,是为了服务学院的目标,因为这些语言在当时被认为是当牧师必备的语言。即使不准备做牧师的学生也要学习这些必修课,因为要学会像绅士一样思考和行动必须掌握这些语言,这些古典语言也被认为是最好的工具,通过教授和学习这些语言,能学习亚里士多德的三种哲学和中世纪的人文学科。语言的学习并非是为了语言本身,而是因为它们是进行逻辑、修辞、伦理、天文、数学探索的语言。因而,在17和18世纪,古典语言知识对法学、医学和神学职业的有用性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古典语言能力也被认为是绅士和社会地位的标志。此外,这些文献中贮存了许多古老的智慧,从而有助于培养领导人,为社会服务。正如美国高等教育历史专家萨林研究所证实的,“成为领导人,从而为社会服务,支撑着当时年青人放弃游乐而学习《圣经》里的文章、做数学题以及进行拉丁词语动词的变形(conjugate Latin verbs),只有这样才不会因糟糕的公共演说、错误的逻辑及翻译而受大家的嘲笑,当时毕业演说必须是拉丁语。殖民地时期的高校也确实为当时的社会培养了负责任的精英。学院毕业生在独立战争中所表现的知识与政治领导才能,就说明了学院教育的成功:他们在公共辩论中所展现的才能和在政治哲学及法律方面有效的写作能力对独立战争起了很大的作用”[16]。独立战争后,高校被认为应该为新的国家服务,培养有责任的公民服务于公共部门,成为社会领导人,并培养能实现自我且对社会有用的民众。新的教育目标对课程产生了重要影响:自然科学的地位上升,超自然课程的地位开始下降。例如,杰弗逊在弗吉尼亚大学的课程改革就是对该目标的反映,课程被分为两类:一类是为民主国家服务的公共管理课程,一类是建立天文、医学、化学等专业的学习和研究,强调实用性。在这种课程体系目标下,现代外语课程开始嵌入。1799年美国哲学协会进行征文比赛,要求设计最好的教育体系计划,大部分征文提出为民主社会的公民做准备、崇尚科学、从过去的束缚解放出来的教育计划。本杰明·拉什认为只要拉丁语和希腊语被认为是通向科学的唯一大道,教育就将只局限于少数人,只有使知识普遍化,共和政府才会得以保存,“死”的语言会阻碍国家的发展。[17]
由此可以看出,无论是殖民地时期的古典语言几乎主控了学院课程,还是独立战争后的现代外语开始嵌入学院的课程,都是当时高等教育功能和目标的要求及反映。
三、古典语言为核心的外语教育确立的原因及影响
从1636年殖民地时期建立第一所高校一直到1860年美国内战的200多年的时间里,美国高校形成了以古典语言为核心的外语教育状况,这是多种原因促成的,并对后来的高校外语教育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以古典语言为核心的高校外语教育形成的原因
从历史发展角度考察某一现象,往往能找到其发展的最根本的因素。美国高校在内战前所形成的以古典语言为中心的外语教育,从历史发展来看,应归因为中世纪大学教育的沿袭、文艺复兴对高等教育的影响及美国当时的社会发展状况。
1.中世纪大学教育的沿袭
正如研究中世纪大学的学者所宣称的,大学是现代社会从中世纪欧洲所继承的最为重要的遗产之一,现代大学无论宣扬自己有多少创新,其仍然是中世纪大学的直系后代……中世纪大学学生所受的智识训练及其充满活力的学术课程,力图使学生掌握自己生活中的及整个社会的经验性和形而上学的问题;其教育目标是更为整体性的全人的教育,而不是像当今大学的碎片化的教育。[18]而拉丁语在中世纪大学教育中具有规范地位。“当时教科书是用拉丁文书写的,讲座语言是拉丁语,更有甚者,学生之间的交流也必须用拉丁文。设计这项规定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鼓励学生学习拉丁文,一方面也是对学生的交谈进行检查的一项措施。这项规定是强制性的,对违规者有各种惩罚措施,且在学生中安排了负责检举揭发的人……”[19]
尽管中世纪也是西欧国家语言和文学的建立时期(具体年代为1000~1400年),且其主控地位一直持续到今天,但是,这些国家语言的兴起并不是以拉丁语的消失为代价的,拉丁语是读和写必须使用的语言,新兴的语言几乎不用在书写领域。[20]拉丁语在学校是作为第二语言教授给男孩子,他们被要求尽可能多说拉丁语,男孩子经常因为使用本地语而受惩罚。直到18世纪,拉丁语成为学者的国际通用语,但仍有学者为其不能被广泛使用而深感遗憾。[21]
因此,受中世纪大学教学科目的影响,拉丁语及其所承载的优秀文明和文化成为殖民地学院的主要学习科目,拉丁语是高校的第一大外语语种。尽管一些学院如费城学院的教务长威廉·史密斯在富兰克林的支持下,建立了三年的科学和实用课程学习,强调英语和英语文学以及其他实用科目,且史密斯的学习课程被认为是美国自己创建的第一个系统性课程,既不是来自中世纪传统,也不是为了宗教的目的。[22]但历史表明,那个时代的现代课程与学院的吸引力并非成正比,倡导古典语言和保守课程的耶鲁学院最受欢迎,且享有很高的威望,在全国拥有最高的注册率。[23]
2.文艺复兴的影响
尽管在中世纪大学已经学习了许多拉丁语著作,但因大多数人文主义著作在中世纪黑暗时期遗失了,因而,15~16世纪在欧洲兴起的复兴古希腊和罗马帝国人文主义著作的学习对拉丁语和希腊语的地位带来了重大影响。许多学者致力于被遗忘的文献的寻找工作,人文学者的工作主要是对古典文献的重新发现、建立、编撰、解释。除了拉丁语外,希腊语也自古代以来第一次成为学术生活的重要部分。古典研究和学习的重要性一直都在增长,尤其在1453年东罗马帝国崩溃之后,因大量东罗马帝国的希腊难民学者的加入而使古典研究得到进一步加强。除了对纯粹的学术研究的影响,人文主义在中世纪的“三艺”和“四艺”课程被废弃后,成为重塑教育的最大的影响力量,古典语言和科目的学习和研究成为教育的中心。尤其在北欧,人文主义教育在主教的支持下进入大学,北欧的一些学者把其带入英国的牛津和剑桥大学,受到英国学者的支持,因而,英国清教徒在新大陆建立的学院既是宗教改革,也是文艺复兴的产物。清教徒们非常珍视古典语言学习的人文因素,把自己看做把高级学习带入荒蛮的美洲大陆的人。这从哈佛学院创立者的教育理念中得以体现,“创立者们认为继续西方的这种高级学习是理所当然的,正如希伯来先知的学校、希腊的雅典学园、查尔曼大帝的宫廷学校、中世纪的大学以及宗教改革的学院,最珍贵的真理是从希伯来人和希腊人获得的,一代又一代的相传,他们要接下火炬而传下去”[24]。
因此,正是人文主义的传统促使拉丁语、希腊语及其所承载的人文主义者的著作成为当时高校学习的重要科目。正如美国史学家所说的,殖民地时期的学院确实坚持了一个半世纪所承袭、建立的统一的、固定的人文学习体系的传统,认真对待培养有学识的虔诚牧师的使命,同时也培养为实现共同利益的政治领导。作为教育机构,既强调品德,也强调学习和虔诚,重视公民美德而不是个人私利。[25]
3.美国当时的社会发展状况
以古典语言为核心的外语教育的确立也与美国自殖民地到南北战争时期的社会发展状况有着密切的关系。尽管英国的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影响和激励了殖民地时期高校的建立者,但是由于新大陆的一些现实条件,特别是不良学风,是殖民地时期的学院有意要摒弃的。例如,17世纪在牛津读书的学者的日记显示,在长达半个世纪的牛津大学的本科生和教士教育中,严肃的研究学习不再是时尚,当时牛津大学的学者带到牛津的马匹要比书本多。[26]因而,殖民地时期的学院在模仿宗主国的基础上也有创新:面对蛮荒的新大陆,清教徒们建立学院致力于培养有知识的牧师和有责任感的社会领导人。因希伯来语被认为是先知和天使的语言,为了避免无知的牧师进入教堂,殖民地学院强调在中世纪大学与当时的牛津和剑桥大学并不受重视的希伯来语和一些东方语言,当时的哈佛学院设有东方语言教授职位,到南北战争后后,在艾略特实施选修制的改革中才被废除。[27]尽管拉丁语和希腊语是要学会像绅士一样思考和行动必须掌握的语言,其所代表的学科也有助于培养为社会服务的领导人,但是由于殖民地时期及独立后美国社会发展的需求,许多实用性科目也进入大学课程,现代外语也得以嵌入,特别是一些独立战争后建立的学院,试图使现代语言和古典语言具有同样地位。现代语言虽未能打破古典学科的主控地位,但却开始了其在大学的历程。因此,美国高等教育历史专家认为:“殖民地学院蕴含了很多本土性的创新和改革,可以说是一个非凡的复杂的,是一个继承传统、移植而来的、刻意的计划及一些无意而为之加以改编的杂交体。”[28]而这个杂交体也对当时学院的外语教育产生了影响。
(二)以古典语言为中心的外语教育的影响
美国高校在成立之初所形成的以古典拉丁语、希腊语及希伯来语为核心的外语教育,无论是对后来的美国高校外语教育的逻辑基础,还是对教学方法和内容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1.对高校外语教育逻辑基础的影响
我国外语教育专家张正东认为,外语之列为学校教育科目,从历史上看,是拉丁语在学校里转变成外语之后沿袭下来的,是人类文化历史的一种传统。理论上看,由于科技、文化的不断发展,人类社会愈来愈成为一个相互依靠的整体,每个国家和个人,为了适应这一整体的发展,需要打破语言的界限,以便更快地沟通思想,调整自己的活动,懂外语成了当代人必需的一种素质。[29]作为研究高深学问、培养高级人才的高等教育为什么需要外语?即使在英语成为学术至尊语言的今天,美国四年制及以上的大学几乎都要求学生至少选修一门外语,外语作为高等教育的逻辑基础何在?而对该问题,现今的学者往往会追溯到殖民地时期高校的古典语言教育。
殖民地时期的美国高校对拉丁语、希腊语等古典语言的强调是对人类文化历史的传承。拉丁语在当时被认为是学术界最为实用性的语言:拉丁语不仅是法律语言、教堂语言、医学语言,也是亚里士多德的三大哲学——自然、道德和智力哲学的语言,承载着人类最高级的学问;而希腊语把古希腊文明所产生的诸如荷马史诗等最伟大的著作带入高等学府,掌握古典语言是一种绅士和社会地位的标志,而且,古典文献中贮存了了许多古老的智慧,是培养绅士、社会领导人必学的科目,从而有助于帮助培养领导人为社会服务。因而,南北战争前以古典语言为核心的外语教育奠定了美国高校以后力图坚守的外语作为人文教育核心的逻辑基础。
此外,随着欧洲各国民族语言的发展,法语、德语等现代欧洲语言所承载的高深知识及民族语言文学也可以实现高级人才培养和人文教育的目的,18世纪的启蒙运动促使法语及本国语逐步取代拉丁语作为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们之间的交流语言,受教育的人也已经开始从其本国语获得知识和思想,古典语言逐渐被指责为是“死”的语言,应该被废弃。然而,人们仍然相信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所产生的古老的智慧,《1828年耶鲁报告》为学习古典语言的辩护,也为高校外语教育提供了另外的一个逻辑基础:心智训练。学生通过学习外语学习获得智力的训练。“大学的功能是训练心智(exercise the mind),而拉丁语和数学是达到该目的最好的工具,如果学生可以掌握像拉丁语和数学这样系统的、有序的、完整的知识体,就掌握一个可以适用于其他非完整的科目的思想体系;学习这些传统的,有序的科目可以给学生一个完整知识体系,可以用来在其他科目中寻求知识。”[30]心智的训练作为外语学习逻辑基础的影响如此深远,以至于在21世纪的美国,当人们在怀疑外语教育时,专家学者仍以该逻辑基础来为外语学习辩护。[31]
2.对高校外语教育的内容和方法的影响
古典语言学习,并非单纯的语言学习,还包括学习语言所承载的高深知识。直到19世纪,语言是教育的基本组成部分,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及伴随其成长的思想和方法主要来自语言和文学的学习,而绝大多数是来自古典语言的经典著作的学习,当时古典语言的教材说明了外语教育的内容主要是名篇、名作。例如,哈佛学院在一年级的希腊语教材有荷马的《奥德赛》第五部和第七部、《大事记》第一部、阿里斯托芬的喜剧《云》、柏拉图的《苏格拉底的申辩》,拉丁语的教材是西塞罗的《论老年》、贺拉斯的《歌集和长短句集》、李维的《历史》等。古典语言学习对现代外语的教学内容产生了重大影响,如法语在高校被教授时,主要也选择名家名作。法语教材主要有伏尔泰的《查理十二史》和《亨利亚德》,拉辛的《安德罗马克》、《布里塔尼居斯》及《淮德拉》,莫里哀的《伪君子》、《吝啬鬼》、《乔治·唐丹》、《贵人迷》、《斯卡潘的诡计》、《无病呻吟》、《太太学堂》、《博学的夫人》、《愤世嫉俗》,拉封丹的《寓言集》等法语作家的经典著作。德语学习也是对经典著作的学习,如德语教材有席勒的《欢乐颂》、《玛丽亚·斯图亚特》,歌德的《浮士德》等德国优秀作家的作品。把名家名作作为外语学习的主要内容直到今天仍然影响美国外语院系的课程内容,外国文学的学习及研究仍然是高级外语课程最主要的内容。
除了对外语教育内容的影响外,最初的古典语言的教学方法也
对后来语言教学产生了重要影响。在大学成立之初,演讲、辩论成为最为重要的学术训练方法,但在语言学习方面,强调了语法、作文和翻译。“翻译对学者来说在开始是容易的,而且也带来大量知识学习和判断。”[32]翻译具有两个优点:一是养成风格意识;二是对语言之间的不同性的严格训练,在有些时候甚至把阅读和作文赶出课堂。古典语言的语法翻译教学法一直是外语教学最为经典和古老的教学法。翻译成第二语言被认为是作文的补充,尽管之后发展了各种语言教学法,但在高校语法翻译法仍然具有有效性和存在的合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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