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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维埃的魔鬼附体者,玛格达伦·巴文:1633—1647年

时间:2023-05-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关于此事,有一部非常优秀的作品,书名叫作《玛格达伦·巴文传》,记述了卢维埃修女的故事以及对其进行的讯问案,于1652年出版于鲁昂)。玛格达伦在1607年生于鲁昂,九岁时就成了孤儿。当时已有三位修女被这个魔鬼附体,而十四岁的玛格达伦就成了第四位。这位优雅的绅士并非全然不在意玛格达伦。他非但将自己的部分遗产留给了她,还将这个本已是俗家修女的玛格达伦升为了正式修女。据玛格达伦称,她生过好几次孩子。

卢维埃的魔鬼附体者,玛格达伦·巴文:1633—1647年

假如黎塞留根据约瑟神父的要求,允许对“光照派”告解神父的行为进行宗教调查,些许奇怪的亮光就会照进幽暗的修道院深处,让我们看清修女们的日常生活。虽然他没有做到这一点,我们还是可以从卢维埃事件中得知,尽管光照派带来了新的堕落途径,可教监仍然会求助于利用巫术、幽灵等的老花招,而不管这些幽灵是天堂里的还是地狱里的;[1]因此,这一事件的启发性意义,要比艾克斯和卢敦两案深远得多。

在三十年的时间跨度里,先后被任命为卢维埃修道院教监一职的那三个人当中,第一位就是大卫,此人是一位“光照派”修士,预先对莫利诺斯进行了遏制。第二位叫皮亚(Picart),他是一位与魔鬼打交道的巫师。第三位名叫博乌勒(Boullé),是一位伪装成天使来行事的巫师。

关于此事,有一部非常优秀的作品,书名叫作《玛格达伦·巴文传》(The History of Magdalen Bavent),记述了卢维埃修女的故事以及对其进行的讯问案,于1652年出版于鲁昂)。[2]此书的出版日期说明,作者是在完全自由的情况下撰写出来的。在投石党运动[3]期间,一位大胆的奥拉托利会神父在鲁昂的一座监狱里发现了那位修女,便鼓起勇气,由她口述,写下了这位修女的生平故事。

玛格达伦在1607年生于鲁昂,九岁时就成了孤儿。十二岁的时候,她开始师从一位女帽匠学手艺。这位女帽匠家的告解神父是一位方济各会修士,对她家具有绝对的掌控权;女帽匠为修女们制衣,需要仰仗教会。那位修道士无疑是用颠茄或者其他的神奇饮料,把见习修女们灌得晕晕乎乎,让她们相信自己被人带到了巫魔会上,并在那里嫁给了“达贡”[4]这个魔鬼。当时已有三位修女被这个魔鬼附体,而十四岁的玛格达伦就成了第四位。

玛格达伦是一名虔诚的信徒,尤其是崇拜圣方济各。鲁昂的一位贵妇刚刚在卢维埃成立了一座方济各会修道院;此人是因欺诈而被处以绞刑律师亨内昆(Hennequin)的遗孀。她希望借由自己的这种善举,来帮助拯救丈夫的灵魂。为此,她还向一位圣人,即年迈的神父大卫寻求过建议,而后来此人也担任了新成立的修道院的教监一职。那座修道院位于卢维埃市的入口处,由于四周为树林环绕,成立的原因又是如此地具有悲剧性,因此看上去相当阴森和可怜,足以成为一个坚定地献身于上帝的地方。大卫因身为《鞭笞雷克斯》(Scourge for Rakes)一书的作者而闻名;那是一部古怪而感情强烈的作品,内容是反对那些有污修道院清名的暴行。[5]这个严肃朴实的人突然之间就对纯洁产生了一些非常古怪的观念。他变成了一位裸体主义者(Adamite),鼓吹亚当在其无罪之时的那种赤身裸体。卢维埃那些温顺的修女试图压制和羞辱新来的见习修女,让后者变得顺从,因而坚称这些年轻的“夏娃”都应当回归到她们共同母亲的那种困境中去;当然,这是夏季的时候。在这种状况下,她们被派往一些僻静的花园里去锻炼,然后被带到了小教堂里面。玛格达伦是十六岁的时候来做见习修女的,她太过高傲,或许在那个时候也太过纯洁,因此无法服从这样古怪的一种生活方式。因为在一次圣餐仪式中试图用圣坛台布遮住自己的胸部,她还遭到了一顿严厉的责骂。

她也同样不愿意按照女修道院院长们特别喜欢的那种惯常做法,袒露出自己的灵魂,不愿向院长忏悔。她宁愿把自己交托给年迈的大卫,而大卫也将她与其他修女区分对待。他把自己的一些小毛病都告诉了她。大卫也没有向她隐瞒自己内心中存有的教义,即主宰着那座修道院的“光照主义”(Illuminism):“你必须通过罪孽让自己变得谦卑,抛下所有的自傲,来消除罪孽。”玛格达伦被修女们堕落到了极点的做法吓坏了;后者全都悄无声息地践行着她们一贯被灌输的那种教义。她不再与其他修女为伴,一个人独来独往,最后成功地被罚去当看门人了。

* * *

大卫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去世了。年迈让他没法与这位姑娘远走高飞。不过,继任的主教代理皮亚却疯狂地对她展开了追求;在告解室里,他对玛格达伦讲的除了情话就没有别的。皮亚让玛格达伦当自己的教堂女司事,以便他可以在教堂里单独与她见面。玛格达伦并不喜欢此人;可修女们不准她换一个告解神父,以免她泄漏她们的小秘密。这样,她就被皮亚牢牢掌控住了。连她病得要死的时候,此人也纠缠着她,试图吓唬她,不断地说他从大卫那里得到了一些来自地狱的处方。他假装有病,乞求她去看望他,想以此博得她的同情。从此以后,他就变成了玛格达伦的主宰者,用魔药扰乱她的心神,使得她相信自己跟着他去参加了巫魔会,并在那里充当祭坛和供品。最后,此人甚至变本加厉,不再止于巫魔会这种惯常行径,不惧由此可能导致的流言,竟然让她怀上了孩子。

对一个了解她们道德品行的人,修女们都感到畏惧,而她们的兴趣,也使得她们与此人绑在一起,沆瀣一气。这座修道院,因为皮亚的精力充沛、他的良好名声、他从四面八方吸引来的施舍和捐赠而变得富裕起来了。他将给她们修建一座大型的教堂。在卢敦事件中,通过这些修道院盲目地进行着的激烈竞争、各自抱有的野心,我们已经看到,它们是如何满怀嫉妒之心地努力想要胜过其他修道院的。由于有钱人都很信任他,因此皮亚自认为已经达到了这座修道院的恩人和第二创立者这样高的地位。“亲爱的,”他曾对玛格达伦说,“那座高贵的教堂,全都是我一手建造起来的!我死后,你将看到那里会出现种种奇迹。你难道不同意这种说法吗?”

这位优雅的绅士并非全然不在意玛格达伦。他非但将自己的部分遗产留给了她,还将这个本已是俗家修女的玛格达伦升为了正式修女。这样一来,玛格达伦就不再当门房,可以住在修道院里面的一个房间里,以便她方便的时候,可以被带到他的房间。通过某些药物,还有自身的习惯做法,修道院里无需医生帮忙,也没有大碍。据玛格达伦称,她生过好几次孩子。至于生下来的婴儿结局如何,她始终都没有说。

此时皮亚已是一位老人,很担心反复无常的玛格达伦有朝一日会从他的身边飞走,担心她会对另一位告解神父说出一些悔恨的话语。于是,他采取了一种可恶的做法,要将她牢牢地、无可挽回地跟他绑在一起,逼着她立了一份遗嘱,并在遗嘱中承诺“他死之时,她也殉葬;无论他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对于可怜的玛格达伦来说,这真是一种可怕的想法。难道她必须跟着他一起坠入无底的深渊吗?难道她必须跟着他一起堕落,甚至是堕入地狱?她觉得自己永远地迷失了方向。她沦为了皮亚的财产和纯粹的工具,被他用于和滥用于各种各样的目的。皮亚让她做了许多最为可耻的事情。他把她当成了一种拉拢其他修女的魔咒。一块浸透了玛格达伦鲜血的圣饼被埋在花园里,定然会对她们的感觉与思想造成干扰。

此时,正是于尔邦·格兰迪耶被烧死的那一年。在法国上下,人们谈论的除了卢敦的魔鬼,就没有别的了。埃夫勒的宗教审判员(Penitentiary of Evreux)参与了那出大戏,将这个可怕的故事带回了诺曼底。玛格达伦以为自己被魔鬼附体和被魔鬼击中了,总觉得有一只淫荡而双眼冒火的猫跟在她的身后。渐渐地,其他修女也开始染上这种疾病,症状则是种种古怪而不自然的抽搐和扭动。玛格达伦曾经寻求一位嘉布遣会修士的帮助,后来又求到了埃夫勒主教那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那位女修道院院长心里一定清楚得很,可她并不感到内疚,因为她已经看到,同样的事情给卢敦修道院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与名气。可在六年的时间里,主教却对她们的恳求置若罔闻,这无疑是因为主教惧怕黎塞留;当时,后者正在着力于对修道院进行改革。

黎塞留希望结束这些流言蜚语。直到此人去世以及路易十三殡天,到了随着王后和马扎然[6]统治而来的分裂期间,神父们才又开始制造奇迹,并向魔鬼开战。皮亚已经去世;对于一个极其危险的人可能反咬一口来指控他人的问题,神父们也没有那么胆怯了。他们为自己找到了一种幻象,来应对玛格达伦的种种幻觉。他们让一个叫作“诞生圣母的修女安妮”(Sister Anne of the Nativity)[7]进入了那座修道院;此人是一个乐观自信、性情歇斯底里、需求旺盛、近乎疯狂的姑娘,到了至少会相信自己所说谎话的程度。于是,两位姑娘之间就出现了一场混战。她们开始相互诬告。安妮宣称,她看到站在玛格达伦身边的魔鬼全身一丝不挂。玛格达伦则信誓旦旦地说,她在巫魔会上看到了安妮,并且后者跟修道院院长、助理嬷嬷(Mother-Assistant)和见习修女嬷嬷(Mother of the Novices)在一起。除此之外,两人就没有说出什么新鲜内容,只不过是将艾克斯和卢敦那两场声势浩大的审判混杂起来,旧事重提罢了。两人都只是看了公开发表的东西,照本宣科而已。此外,她们两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智慧与创造性。

原告安妮以及附于她身上的魔鬼“利维坦”,有埃夫勒的宗教审判员支持;此人也曾是卢敦案中的一个主要角色。根据他的建议,埃夫勒主教下令掘出皮亚的尸身,以便将皮亚的尸身带离附近地区之后,魔鬼们也会跟着离开那座修道院。在没有进行聆讯的情况下,玛格达伦就被判有罪,受到了侮辱,被人检查了身体,查找魔鬼留下的标志。检查者撕下她的面纱和长袍,带着一种卑鄙无耻的好奇心拿她取乐,一针一针地在她身上扎刺,让她一次次地流血,以便获得将她烧死的权利。这些处女既不让其他人来对玛格达伦进行本身就属于酷刑的这种仔细检查,又扮演着女看守的角色,由她们来确定玛格达伦是否怀了孩子;她们将她全身剥光,用针扎进她颤抖的血肉之躯,想要找出那些没有感觉、暴露出魔鬼印迹的部位。可她们发现,每扎一下她都疼得厉害:就算运气不好,无法证明她是一名女巫,这些女人至少也能从她的眼泪与尖叫声中获得快感。

* * *

可是,安妮修女并不满意;最后,仅凭她身上那个魔鬼的一句话,原本已由这次检查的结果证明无罪了的玛格达伦,竟然被判处终生监禁,要在一座安息所里度过余生。据说,她的离去会让那座修道院平静下来;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魔鬼比以前更加暴烈了;又有大约二十名修女开始大喊大叫、说出预言,并且自残。

这种景象吸引了许多好奇心重的人从鲁昂来到这里,其中甚至还有从巴黎远道而来的。维夫林(Yvelin)是巴黎一位年轻的外科医生,已经看到了卢敦的那出闹剧,这一次又来观看卢维埃的这出闹剧了。他还带来了一位头脑十分清醒的地方官吏,此人是鲁昂的税务专员(Commissioner of Taxes)。两人孜孜不倦地关注着这件事情,在卢维埃住了下来,进行了长达十七天的调查研究。

从第一天起,他们就看穿了其中的阴谋。他们一到卢维埃,就与埃夫勒的宗教审判员谈过一次话;而安妮修女身上的恶魔,却将此次对话的内容向他们复述了一遍,仿佛那是一种启示似的。这出闹剧的场景布置得极其引人入胜。苍茫的夜色、火炬、不停闪烁和冒着青烟的灯盏,营造出了人们在卢敦没有领略过的效果。余下的过程则极其简单。一位被魔鬼附体的修女称,在花园里的某个地方,他们会找到一道符咒。他们前去挖掘,真的找到了符咒。遗憾的是,维夫林的朋友,也就是那位持怀疑态度的地方官吏,一直都没有离开闹剧中那位女主角即安妮修女半步。就在刚刚打开的一个洞边,他一把抓住了安妮修女的手,打开一看,发现她手中竟然拿着那道符咒;那是一段黑线,她正准备扔进那个洞里。

在场的驱魔修士、那位宗教审判员、神父们和嘉布遣会修士们全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无所畏惧的维夫林便自行开始了一场细致的调查,从而揭穿了此案的内幕。

据他称,在五十二位修女当中,有六位属于魔鬼附体者,但她们应当受到惩罚。还有十七位修女则是中了符咒的受害者,是一群被修道院里的那种疾病弄得心烦意乱的姑娘。他描述得极其准确:那些姑娘都很正常,只是有点儿歇斯底里,被自己内心的某些狂暴想法所掌控,主要都是些疯狂的、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一种神经质的传染病毁掉了她们,而首要的任务就是将她们隔离开来。

然后,此人又带着伏尔泰[8]的那种热情,对神父们喜欢用来辨识魔鬼附体者那种超自然特点的记号进行了研究。他承认,魔鬼附体者会说出预言,但预言的只是一些决计不会发生的事情。她们的确会转述,却不理解转述之语的意思;比如,她们将拉丁语“ex parte virginis”理解成了“圣母马利亚的离去”[9]。在卢维埃的百姓面前,她们都懂希腊语;可到了巴黎的神学家面前,她们却不会说希腊语了。她们就像是蹦蹦跳跳,用最简单的跳跃方式爬上了一个三岁小孩都爬得上去的一棵树。总而言之,她们唯一做的、真正可怕与反常的事情,就是说出了男人都不会说出的许多粗鄙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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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撕下这些人的面具时,维夫林医生也为人类做出了一种巨大的贡献。因为随着此事的进一步发展,他们还会炮制出其他的受害者。除了那些符咒,他们还找到了一些文件,将其归咎于大卫或者皮亚所作;其中不是把这个人就是把那个人称为女巫,说必须处死她们。每个人都吓得浑身发抖,唯恐发现自己的名字位列其中。原本只是弥漫在神职人员当中的那种恐惧逐渐蔓延到了百姓当中。

马扎然治下的那个腐败时代、软弱的“奥地利的安妮”治下的初期,此时已经到来。秩序和政府都不复存在了。“不过,人们还是留下了一句话,那就是:王后极其虔诚。”她的虔诚给了神职人员一个占据上风的机会。随着黎塞留而埋葬了的那种世俗权力,将由主教、神父和修道士们接管。那位地方官吏及其朋友维夫林的胆大妄为与不敬行径,让这种美好的希望陷入了危险当中。呻吟与哀号之声不绝,上达到了那位虔敬王后的耳中;只是这些呻吟与哀号并非发自受害者,而是发自那些在违法犯罪时被人当场抓住了的无赖。他们竟然前往王廷,为了人们对其宗教的愤慨而哀泣。

维夫林没有料想会遭到此种打击;他认为自己在王廷里的根基很稳固,因为他担任“王后御用医生”这一职衔已有十年之久。不等他从卢维埃返回巴黎,奥地利的安妮就因为性格软弱而经不住诱惑,任命了由维夫林的敌手提名的另一个委员会;其中包括一个年迈老耄的傻瓜,鲁昂一个叫作迪亚法留斯(Diafoirus)的人及其侄子,后面两人都是神职人员。这三个人的确不负所望,发现卢维埃一案是不可思议的,非人力所为。

若不是维夫林的话,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因此而感到气馁。鲁昂的医生们都完全瞧不上这位外科医生,认为他是理发师的同道,不过是个锯骨头的人[10]罢了。王廷也没有给他任何褒扬。尽管如此,他仍然坚持不懈,撰写了一篇留传至今的论文。他承认,这是一场科学对阵神父谋略的战斗,就像威尔在16世纪所做的那样,宣称“在所有这些案子中,合适的法官并非神父,而是有科学知识的人”。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个胆大之人给他印刷这篇论文,但没人愿意售卖他的这部小小作品。于是,这位勇敢的年轻人便在光天化日之下,开始亲手散发自己的作品。他跑到巴黎新桥(Pont Neuf)上,就在亨利四世雕像的脚下,向路人散发自己的实录;那里是人们去得最多的一个地方。在这份实录的结尾处,人们发现了一份关于那场可耻骗局的正式陈述,说明了那位地方官吏是如何从女恶魔们的手中发现了证据,无可辩驳地证明了她们的不光彩行径的。(www.zuozong.com)

* * *

现在,我们再来说一说可怜的玛格达伦吧。她的敌人即埃夫勒的那位宗教审判员,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让她经历了被针扎遍全身的检查,然后将她像猎物一样,带到了该市主教地牢的最里面。由一条通往一个洞穴的地下通道往下而去,再到洞穴下方的一个囚室里,这个可怜的人就躺在那里,被潮湿与黑暗所包围。由于料想到她很快就会死去,因此那些可怕的同伴甚至没有发发善心,连让她包扎身上伤口的一条麻布也没给。她躺的那里肮脏不堪,她既全身痛楚,又没法把身上弄干净。她整夜整夜地因为那些饿得要命、跑来跑去的老鼠而不得安生;老鼠是每座监狱里都有的恐怖现象,喜欢啃食犯人们的耳朵和鼻子。

不过,所有的这些恐怖之处都比不上她的暴君,即那位宗教审判员亲手对她所施的虐行。日复一日,此人都会来到上面的那间地下室里,透过囚室的口子对她说话,威胁她、命令她,并且不管她愿不愿意,要她承认别人犯下的这种或者那种罪行。最后,她终于不再进食了。由于担心她马上死去,他又把她暂时地弄出了这个安息所,关到了上面那间地下室里。接下来,因为被维夫林的那部实录弄得勃然大怒,他便再次把玛格达伦扔进了原来的那间囚室里。

其间再次瞥见的那一缕光明、身体的短暂恢复和希望的突然破灭,都让玛格达伦绝望到了极点。她的伤口正在愈合,因此体力也强壮了一些。她陷入了一种深刻而强烈地渴望死去的心态当中。她吞食过蜘蛛,但并没有被毒死,而是把蜘蛛都呕了出来。她吞食过碎玻璃,可仍然无济于事。她找到了一片锋利的旧铁片,试图割断自己的喉咙,却又下不了手。接下来,她把铁片捅进了自己的肚子,因为那样做毕竟要容易一些。她捅了四个小时,血流不止,却还是没有成功。即便是这个伤口,不久以后也开始愈合了。而最让人受不了的还是,她所憎恨的生命力却得到了恢复,并且比以往更加强大了。心已死去,她却仍须苟活。

她再次变成了一个女人;呜呼!她仍然是看守们倾慕的对象,仍然对他们具有诱惑力。他们都是主教辖区里一些粗俗的流氓;尽管这个地方很恐怖,尽管这个不幸之人身处可悲而肮脏的困境中,他们却还是会来拿她取乐,认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地对付一名女巫。但据玛格达伦称,有位天使帮助了她。她既要让自己免遭老鼠的啃咬,又要对付那些男人。然而,她没法保护自己不遭到自己的伤害。她的囚禁状态腐蚀了她的心灵。她梦到过魔鬼,并且乞求魔鬼前来看望她,好让她重新体味到在卢维埃曾经沉迷于其中不能自拔的可耻的快乐。可魔鬼从来都没有屈尊回来过。在这种丧失理智的状态下,她再次陷入了原先那种对死亡的渴望当中。有位看守给过她一包药,原本是让她去毒杀老鼠的。她刚想把那包药咽下去,一位天使却让她住了手,让她苟延残喘,去犯下其他的罪行;那么,这究竟是一位天使,还是一位魔鬼呢?

从此以后,由于深陷卑劣之深渊,变成了一个代表着懦弱与奴性的透顶坏蛋,她便承认了一长串自己从未犯下过的罪行。她值不值得人们大费周章地去烧死呢?许多人都已不再怀有此种念头,可那位冷酷无情的宗教审判员却仍然坚持这样做。他用钱收买了当时被关押着的一名埃夫勒巫师,要后者作伪证,使得玛格达伦可以被判处死刑。

然而,将来他们还会利用玛格达伦来达到其他一些目的,即作假证,将她变成随心所欲地诬蔑他人的工具。不论想要毁掉哪个人,他们都只需把这个受到了诅咒的幽灵带到卢维埃或者埃夫勒就行了,因为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活着只是为了让别人去死的女人。她曾经这样被带出去,用话语杀死了一个名叫迪瓦尔(Duval)的可怜男子。那位宗教审判员告诉她什么,她马上就会复述出来;待前者将迪瓦尔身上的一些标志告诉了她之后,虽说从未见过迪瓦尔,她却将他指认了出来,说在巫魔会上曾经见过此人。有了她的证词,此人最终就被烧死了!

她承认自己犯下了可怕的罪孽,因此一想到该在上帝面前如何回答,她就浑身发抖。由于她变得如此地为人不耻,所以此时没有人再屈尊去照管她了。囚室的门敞开着;有时她还会拿到钥匙。可她已经成了万人惧怕的对象,如今她又能到哪里去呢?从那时起,整个世界都开始排斥她,将她逐了出去;留给她的唯一世界,只剩下那间囚室了。

在马扎然及其“虔敬王后”极度混乱的统治时期,主要权力仍然掌控在最高法院手里。鲁昂的高等法院此前一直都对神职人员最为友好,可后者傲慢地进行审查、发号施令和烧死百姓的做法,最终还是激怒了鲁昂高等法院。当时,仅凭鲁昂主教的一道谕旨,皮亚的尸身就被挖了出来,扔进了公用下水道里。如今,他们又开始对博乌勒进行审判了;此人是一位助理神父,据说是教唆皮亚的人。聆听了皮亚家人的哭诉之后,鲁昂高等法院便做出判决,要埃夫勒主教重新将皮亚安葬于卢维埃的坟墓里,费用却是皮亚自家出的。高等法院还传唤了博乌勒,亲自对他进行审判,同时派人将可怜的玛格达伦从埃夫勒转移到了鲁昂。

人们都很担心,高等法院会让维夫林和将作弊修女当场抓住的那位地方官吏出庭。他们赶紧前往巴黎,发现马扎然这个无赖很乐意为他们这些无赖提供保护。整个案件上诉到了国王手下的王室法院;那是一个姑息纵容的法庭,既盲又聋,关心的只是掩盖、平息、隐藏一切与公正有关的东西。

与此同时,一些巧舌如簧的神父在鲁昂的地牢里安抚住了玛格达伦;他们聆听了她的忏悔,并且命令她通过忏悔,向那些加害于她的人,即卢维埃的修女们请求宽恕。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玛格达伦都不可能再去作证,再去指控那些如此牢固地束缚她的人了。这的确是神职人员的一次胜利;一位从事驱魔仪式的无赖神父,即嘉布遣会修士埃斯皮瑞·德·博斯罗格,还在其《受苦的虔诚》中歌颂了这次胜利。此书可以说是纪念其愚行的一座荒唐丰碑,他在其中不知不觉地对他以为自己正在捍卫的那些人进行了控诉。

我在前文中提及的投石党运动是一场以诚实正直为目标的革命。愚笨之人只看到了这场运动的外在形式,只看到了其中可笑的方面;但从本质上来看,它却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是一种道德上的反击。1647年8月,带着第一缕自由的气息,最高法院挺身而出,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这个问题。首先,最高法院下令摧毁了卢维埃的那座索多玛修道院;姑娘们都被遣散,送回了各自的家属那里。接下来,最高法院又颁布法令,规定从此以后,各省主教应当派遣专门的告解神父前往各座女修道院,每年四次,以确保此种恶劣的虐待行为不再死灰复燃。

然而,神职人员还是得到了一丝安慰。他们获准焚烧了皮亚的尸骸,并将博乌勒活活烧死了。在大教堂里公开做了忏悔之后,博乌勒就被绑在栅栏上,拉到了鱼市(Fish Market)上;1647年8月21日,他在那里接受了火刑。玛格达伦,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她的尸骸,则仍然留在鲁昂的监狱里。

【注释】

[1]欺骗那些希望被骗的人,是很容易做到的。到了这个时候,禁欲主义要比中世纪更难实行,而斋戒与流血事件也大幅减少了。许多人都是死于这种极其残酷的呆滞生活带来的紧张过度。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痛苦,会向他们的修女、他们的告解神父和圣母马利亚本人坦承这些痛苦。这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而不是一件可以嘲笑的事情。在意大利,有位修女曾经乞求圣母马利亚的怜悯,乞求圣母赐给她一个情人。——作者注

[2]我不知道还有哪部作品会比这一部更加重要、更加可怕或者更值得重新印行。它是同类书籍中行文最有力量的一部。嘉布遣会修士埃斯皮瑞·德·博斯罗格撰写的《受苦的虔诚》(Piety Afflicted),则可谓是愚蠢史上最不朽的作品。勇敢无畏的外科医生维夫林(Yvelin)撰写的两本小册子,即《宗教审判》(Inquiry)与《谢罪》(Apology),如今存于圣吉纳维夫图书馆(Library of Ste.Genevieve)。——作者注

[3]投石党运动(Fronde),指1648—1658年间法国反对红衣主教马扎然、反对专制制度的两次政治运动,第一次发生在1648—1649年,由巴黎高等法院领导,第二次发生在1650—1653年,由一些亲王领导。

[4]达贡(Dagon),古时非利士人(Philistine)崇拜的一种半人半鱼神,在弥尔顿的《失乐园》中为堕落天使。

[5]参见弗洛凯(Floquet)的《诺曼底高等法院》(Parliament of Normandy),第五卷,第636页。——作者注

[6]路易十三去世时,其子路易十四尚年幼,由其母奥地利的安妮摄政。而马扎然(Mazaring,1602—1661年)接替黎塞留成为枢机主教,帮助安妮巩固其统治地位。

[7]安妮(Anne),基督教中虚构出来的人物,是圣母马利亚的母亲,也就是耶稣基督的外婆,后被尊称为“圣安妮”(Saint Anne)。

[8]伏尔泰(Voltaire,1694—1778年),法国著名的启蒙思想家、哲学家、作家兼历史学家。

[9]“ex parte virginis”本义是指“圣母马利亚一方”。

[10]锯骨头的人(sawhones),以前人们对外科医生的谑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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