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固化与冰冻
概念的理性支配了对现实的修辞学想象,顾蒙逊和尼采将这一点表现为固化的形象,并且与概念固化的推论截然不同的是,他们两者都把诗意的思考置于形象之中,而这对于人的原始的隐喻能力而言,是更公正的。我在前文中将彼特·德皮特的那首诗解释为一种对创作诗歌的反思,诗中的几行唤起了诗意的想象:
那些来自寒冷的人,他们自己就是冬天
它冰冻了他们的思考
图2 无题 思故都·顾蒙逊(作)(www.zuozong.com)
这种对现实的诗意想象的过程,在这个片断里表现为一个冰冻的过程:在诗意想象里,变动的现实凝固了。就像有人把水冷冻起来,然后可以抓住水一样,诗人也用他的语言把向前奔流的形象之河冰冻起来。在这种诗意想象里,主体和世界融为一体,从而它们能够凝固在艺术作品之中。思考的“冰冻”在本质上不同于概念化思考的固化运作:诗意作品唤起的统一性并不像理论性概念那样是一成不变的,它仍然潜在地保有流动性。通过我们对作品的解释,它重新恢复了流动性。根据谢林的观点(参看0.3节),在这一点上,我们也可以说这首诗具有一种根本的开放性,一种必然超越所有个体解释的丰富意蕴。
顾蒙逊在1970年的一幅作品里也表现了这种冰冻的隐喻:《无题》(图2)记录了一件事。这个事件留给我们的只是一些“冰冻”的形象,它包括六张照片和一个注解。注解是:“这里说的是我的哲学如何变成人类和他们环境的一部分。”第一张照片展示给我们的是:一支握着手的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六个句子。标题是:“写下哲学并将之简化为六个句子。”第二张照片展示的是一些不同的字母的模具,它们将制成这六个句子。这些模具里倒满了水,标题告诉我们模具中的水之后结冰了。在第三张照片里,我们可以看到顾蒙逊带着冰冻好的句子,正向着新建画廊走去。根据第四张照片,我们可以看到句子摆放在画廊的地板上。在第五张照片里,我们仍然可以看到一些水。在第六张,也就是最后一张照片里,我们看到画廊的地板上空无一物了,而第六张照片的标题是:“水消失了——一些水被人们的鞋子带到了街上和他们的家中——一些水被画廊里的人吸进了身体,并会在身体里停留一段时间——一些水散发在空气中,变成了云的一部分。不久之后,它会变成雨,接着又变成水。”
《无题》也可以理解为对艺术想象的隐喻。在这个意义上,隐喻既是作品的内容又是作品的形式。顾蒙逊试图用六个句子来“概念化”他的哲学。这六句话是冰岛文。当我请他翻译时,他犹豫了一会才答应。他后来告诉我,他现在重新阐释了他的哲学,和他在1970年的思想相比,存在不少细微的差别。但他对哲学的概念化表达显得相当刻板生硬,不再能够充分地表现出形象的丰富意蕴。然而,他仍然保留了《无题》曾经唤起的那些形象。因为形象能够常常唤起不同的意义,所以它更适合充当诗意过程中的隐喻。
然而,《无题》并不只是针对诗意想象:结冰的水和之后人们的鞋子带走的水,都指示着艺术的外在现实。这种现实具有不断流动性,用前苏格拉底时期的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的话来说,就是:一切皆流(panta rhei)。因此,根据赫拉克利特的观点,我们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之中(Heraclitus,in Kirk and Raven,1980,186,197)。这种不断流动的现实暂时凝固在艺术作品之中,但是形象一旦消融,它便回到生活的河流之中:人们的房间、街道和云朵。顾蒙逊哲学的这些概念形成了一个刻板生硬和无可改变的结构,而形象似乎能够更充分地表现这种现实的流变性。理论型的人构造的概念体系好像美杜莎的眼神一样将现实真实化,艺术则截然不同,它表现出生活自身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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